赵棉听着管家一口一个规矩,仿佛念经,恨恨嘟起嘴,一手点着碗中捏做玉兔模样冰雪可爱的馒头,转头软软地抱怨:“我是主子,难道一点做不得主!管家你真是!”
穆云笙倒是真不希望赵棉为了自己再破府里的规矩,她本已引起了很多人明里暗里敌视的注意。她安抚道:“这道菜我昨儿说了算是送给你,且已经有不少人看去,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如此一来,好容易哄得赵棉让她去做杏仁豆腐,穆云笙前脚出了房门,后脚赵棉便跟管家理直气壮讲定今日就为她辟出一个小厨房。
“穆姐姐是我房里的不假,她做的菜方子可都被我哥买下了,不能叫别的厨子学了去。若是走漏了穆姐姐的手艺叫咱家生意受损,哥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定要追究到底。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我能拦得住的小事了。”
管家左右无法,只得派人去请示了赵锦。赵锦身边的小厮动作利索,不一会儿便有了回报。
小厮道:“少爷说了,小姐的意思对,一切依小姐说的办。小厨房的一应支出都算在他账上,穆姑娘若有要的食材,买办要紧着穆姑娘的意思,决不能轻易怠慢了。”
这便是穆云笙端着一碗冰甜酥嫩的杏仁豆腐回到赵棉房内时,迎接她的好消息。
赵棉被这一碗杏仁豆腐哄得喜笑颜开的时候,还不忘向穆云笙邀功:“穆姐姐,我出门去宣哥哥那里,晚上不过用饭的钟头就回来了。今儿晚上还有什么好吃的?”
看她提到竹马一脸娇憨,穆云笙也从连日的疲惫紧张中放松下来:“那要看你哥哥今日几时放我自由了。”
果不其然,赵棉出门后穆云笙在她院中为她打扫廊下落花,想多少尽一尽做下人的职责,赵锦却即刻派人来接她。
今日的车夫不是昨日接她与赵锦回来的那个,但不必穆云笙嘱咐,一路都稳稳当当走官道。初夏时节的小镇,正是热闹的时候,穆云笙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满街卖胭脂水粉并糖果糕点小玩意的铺子数不胜数,还有不少典当和古董行,正趁着初春日头好,开了铺子门去灰晒霉,将老旧的玩意一件一件搬出来摆在铺子口小块的空地上招徕生意。
穆云笙往高处看,见街边隔不几步远就有酒旗招展,间或还有穿着艳丽轻纱罗衣的女子在倚着高楼木栏与行人调笑。
这便是官道的好处。
走官道必定没有走小巷来得快,可却比小巷多了无数乐趣,更能见得一个镇子的情致。
可赵锦昨天那句“摇钱树”已经在下人中传了个遍,虽然有不少人对她入府一天便受主子青眼有加的事实颇有微词,但更有不少人,正等着巴结她这位“新贵”。
马车平稳停在镇子北边坊市口,车夫请穆云笙下了车,恭恭敬敬道:“少爷说他在食材最新鲜的那家铺子的后堂候着穆姑娘,等着与穆姑娘尝一尝今年新下的芽尖茶。”
“茶水易凉,芽尖茶若凉了便寡淡无味,与陈年旧茶无异,还请姑娘动作快些,不要扫了少爷兴致。”
车夫说完丝毫没有停留此地等候的意思,驾车离去,只剩下穆云笙一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坊市口上。
穆云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知道赵锦这是要考她判断食材新鲜与否的能力,只是这考验着实过分了些。穆家在镇外南边的的村子住,来镇子里卖糖糕时也不会路过镇北,因此她从无机会来镇北的坊市购买食材原料。
她现下孤身一人,不知这坊市内有多少家铺子,莫说逐家辨别新鲜与否,走进去后会不会迷路都是个问题。
赵锦并不知道她的来历,只是看她昨天做菜的架势便猜她应该对镇上的坊市熟悉,谁能想到那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做肉菜?
芽尖茶茶质细嫩,太烫的水反而会把茶叶烫熟。用现代的计量单位换算,水温应该在85℃-90℃之间。赵锦既然是个懂得芽尖茶好处的行家里手,想必不会用太高的水温冲泡茶叶。只是这样一来,留给穆云笙寻找铺子的机会就更少了。
她身上旧伤未愈,说话吃饭时喉咙仍旧会隐隐刺痛,提醒她不久之前自己遭受的屈辱与折磨。而辨别食材新鲜与否,除了眼力之外还要依靠嗅觉。喉管与鼻相连,那天那碗滚烫的汤药不仅烫伤了她的舌头,烫坏了她的喉咙,也影响了她的嗅觉。
穆云笙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嗅觉已不如受伤之前。
可是,若今日不能拿出令赵锦满意的答案,赵锦必定不会给她报仇的机会,那么这几日的一切打算,就都白费了。
赵锦是商人,穆云笙不指望对他从实相告自己喉咙有伤的事情之后,赵锦会对她报以同情。商人只相信眼睛能看得到的东西。
况且现下她自己也不知道嗅觉还能不能恢复,恢复到什么程度,就算对赵锦据实已告作为今天不能找出他所在之处的理由,可她之后又要如何让赵锦相信自己,任命一个嗅觉味觉都被损坏的掌勺师傅呢?
最后,不让车夫在此地等候,正是赵锦的釜底抽薪之术。
今日她若是找不到赵锦的所在,要回赵府就困难了。赵锦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穆云笙:若不能让他满意,以她的野心和意图,他也不会轻易让她待在自己妹妹身边。
将这些关节一一想通后,穆云笙叹了口气。
她本不想投机取巧,奈何赵锦这步步紧逼的路数实在是让她无处可退,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是第一次落得如此被动的境地。
穆云笙四处张望,选了个摊子上摆着大把青菜蔬果与几条草鱼的年轻小贩走过去,掏出荷包内赵棉今早塞给她的一锭碎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小师傅,你可知道城里仙客来的菜,是在哪家铺子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