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
然后隔着帘子,两个蓝衣的小厮跪着。
“回小姐,我们把村子都问过了,没打听到穆姑娘的病情,不过倒是昨个儿那穆老太突然夜里去称了一斤肉买了半只鸡,说是孙子病了,买给孙子补身子,今儿我又看着她去了屠户家,估计又是买肉去了。”
“昨个儿?不就是管小姐要了一百文钱的时候?”
“不止呢,小姐不是还给了穆姑娘二两,瞧她今天连小姐都骂了,只怕那钱多半也叫她掏走了。”
赵小姐冷笑:“她倒是心疼她孙子,那是我给穆姑娘看病的。”
然后又想起小厮说没打听到穆姑娘的病情感觉更加奇怪了:“穆姑娘嗓子都哑了,这样大的病,你们怎么打听不出来。”
“小姐,你是不知道,那穆家在村子人缘是那样不好,打听大半就没跟他们来往的人,你说他们也是,祖辈都是那个村子的,彼此沾亲带故的人,怎么混得如此,连个能提起他的人都没。”
“打听了一圈尽是点没用的。”旁边的丫鬟训斥道。
“也不全是啊,我们还打听到了一点,那穆姑娘的父亲是病死的,剩余的寡母带着他们姐弟仰息着婆母过日子,那穆老太也不好相与,几个媳妇孙子都奇奇怪怪的,而那穆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一年前大病一场,醒来突然硬气了,和自己的爷奶争执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又给打服帖了呗。”小斯看着赵小姐的神色,又继续揣测道:“他们说前几天穆家又闹了一场,似乎是穆小姐偷了家里的钱带她弟弟去镇子耍,被她们抓回来了。”
“穆姐姐才不会这样呢,她要钱只把方子随便卖了都有几十两。”赵小姐没想到好的没听到,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顿时赶了两个小厮下去:“不行,我要自己亲自去打听。”
“小姐……”丫鬟纷纷围上来劝,但赵姑娘是个能跟看的上的当街都能谈感情的人,可见她性子就是大大咧咧,直直爽爽的,说什么就是干什么的人。
果然她们也没劝住,赵小姐第二天就真的赶了丫鬟小厮带他去。
镇子去穆家村行车都要一炷香的时间,而此时穆云笙早就起来了。
从今天开始就轮到林氏早起做一家子的早饭的,穆家是个钱财高度集中的家庭,家里的钱,值钱的油米全在穆老太的房间里,那俩如今有肉吃,早上也是不和他们一起的,因此也就不舍得给米粮她们了。
穆云笙跟着林氏去田野边上找能吃的野菜,或者林子找找有没有木耳之类,村里过成穆家这样的不多,所以路边田野边都是长了老根的野菜,也不用担心穆老太不给粮,早上没能吃的。
大约弄了半篮子,还找到几朵野山菇。
穆云笙全放一块煮了,然后让林氏去叫他们吃饭,自己端了汤去喂穆云书,他昨夜醒了后,第二日精神就更好了,早上见着穆云笙还软软的喊了声姐姐。
穆云笙摸着他的脸,只觉得替他难过,生在这样的人家里。
喝了野菜汤,惯例把药磨粉喂他,然后转身的时候,就看见门缝趴着人影,打开看见是大伯家的儿子穆正,比穆云笙大两岁,因为大伯还算是出息,不仅不靠家里,还能从镇子拿钱,孙氏又是穆老太的得力助手,他比其余的孩子活的舒适些。
说是舒适不过是打骂的少一些,同样是瘦的头大身子小的,皮肤黝黑,穿着脏兮兮的旧衣,看着穆云笙的手转转眼珠子,一双眼睛倒如他的母亲,闪烁着精光,性子也跟他母亲一样,他指着穆云笙道:“哑巴,你又拿钱给你弟弟买药了。”
“我……没……咳。”穆云笙的嗓子还没好,吐出嘶哑难分的声音。
他却只嬉笑着后退,然后扯着嗓子喊:“奶奶,你快起来,那哑巴还有钱呢,我看着她偷偷给她弟弟喂药了。”
穆老太上回没从穆云笙身上找到钱便是一直疑心她还有钱的,如今叫穆正一喊,立刻人也就醒了,头发也梳,衣裳随意穿着,气势匆匆地就往穆云笙房子里来:“好你个小娼妇, 我就知道你不老实,如今叫人抓了个正着吧。”
穆云笙有心辩解,但是她如今张了嘴也吐不出几个声音,穆老太本也没耐心听她讲话,当即抓鸡崽一样来抓她就要来扒她衣服,穆云书看着着急想从床上起来,但是他大病未愈又是个孩子能有什么用,刚下了床就被推倒了。
穆老太当然从穆云笙身上搜不出钱来,当即又去抓穆云书,同样没找到想要的,就把瘦弱的穆云书摔在地上,满屋子的翻找,穆云笙毕竟只有六岁,看着疯魔一样的穆老太抽噎着道:“我姐姐没钱没了,没钱了。”
穆老太回过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当即又来拉扯他:“就是你个丧门星,旁的都不要吃药,只你要吃药,如此败财索性摔死你一了百了。”
穆云笙抱着小孩儿,忍着穆老太的推来。
旁边林氏伏在地上磕头:“娘,书儿可是振源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啊,你就算厌恶我们,也该看看振源才是。”
穆老太又去打她,嘴里不饶她:“你个丧门星,你还有脸提我儿子,旁的人都不死丈夫,就你死丈夫,就是你这丧门星克死他的。”
穆云书年纪小,他会怕也会怒,他看着穆老太打周氏,扯着嗓子叫:“才不是我娘,明明是你,你舍不得给我爹看病,是你不给他看病,才死的。”
穆老太顿时像是要吃人一样,她想打穆云书,但是穆云书被穆云笙抱着,她又被林氏缠着,当即更加用力的打林氏:“你个烂心肠的贱妇,你都教我孙子说什么,端的我怎么有你这样恶毒的媳妇来离间我们婆孙,造孽哦。”
屋子里女人的打骂声,哭声,小孩瑟瑟发抖的声音,形成一个光陆流离的世界。
赵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口乱糟糟的一切,穆云笙看着她被这一切吓得苍白的面,很是苦涩的笑了笑。
她仿佛站在烂泥里,周边都是吞噬她的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