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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老汪四十五年前随父亲撞进深滩里下网捉蟹时已是条二十岁的汉子了。四十五年前的往事不堪回首。四十五年前,老汪随父亲一行十一条小船一十二个人深入荒滩中本是无奈的事。四十五年前的那天黄昏,太阳一片彤红如血,荒滩显得那么悠远、苍凉。那时老汪立在小船上,指着遥远的太阳下一片异样灿烂的景致,使劲儿叫了一声:大大啊,你看那是什么!大大望定太阳下那一圈圈闪烁着异光的雾气就脸色大变,好久好久说不出话。后来大大望定老汪,说:我儿你怕么?老汪不说话。老汪那时已经从父亲的脸上看出来,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已经大祸临头,他们已经深陷在鬼雾之中了。

鬼雾从太阳那边升起来,像一趟炊烟贴着芦苇稍游,不时的有一团雾气猛烈而无声地爆炸开,成片成片升上高空,在彤红的阳光中闪烁不定放射出夺目的异彩。

那时老汪两耳轰鸣,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惊奇于那雾气辉煌的景致。他看见十数条汉子跌跌爬爬向父亲奔去,吵闹成一团……后来他猛然觉着脑袋一震,他想抓住什么一样便把两手向前伸出去。他在倒下去的一刹那间回过头望了父亲一眼,父亲身后立着一圈人,父亲手中依然握紧着在滩里探路用的长柄铁叉。他知道父亲攻击了他,他嘴一咧,从齿缝间滑出一句话来,他说:“我亲大啊……”便訇然一声扑倒在地上。

四十五年前,父亲在鬼雾到来的时候,一叉柄打晕了儿子,便率领着一群发疯的汉子们寻路往滩外走,父亲的苦心在老汪醒来后便清清楚楚了。老汪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过,凡是陷在鬼雾中的人,没有几个会神志清爽的,越是想夺路逃命的人,越是逃不脱。父亲说:一百年前,有一群汉子陷在鬼雾中,其中有一个人病得要死了,在别人不顾一切想逃脱鬼雾寻找生还之路时,那人却昏迷不醒了。奇迹一样,那个原本是必死无疑的人却得救了。

四十五年前的那天,老汪从昏迷中醒来时,四面的河湾中鬼雾已升一丈多高,平展展地伸向四面八方,正向滩上爬来。远处的太阳下,鬼雾披着一片灿烂的霞光潮水一样漫卷过来。老汪那一刻坚信自己必死无疑了,他不再觉着疼痛,也不再害怕。他顽强地支撑起身子。直视着潮水般的鬼雾翻滚腾挪,在鬼雾扑向他的刹那间,他只觉到了一阵透骨的刺冷,便再次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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