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轮从日本的衣浦港装好钢材回国,“回家”总是好事。
尽管船上吃的东西越来越成问题,尽管答应加入东哥公司的事让我忧心忡忡,但”飞扬”轮离开衣浦港之后,天气开始好了起来,这种天气跟我的心情吻合,所以还喜欢。
站在船的顶层,可以看到海上的许多景致,四周来往的船只多了起来,有比我轮还硕大的油轮和集装箱船只,尾巴挂的是不同国籍的国旗。有一艘蓝绿色的机动渔船,大概只有几十个吨位,船身上写着“丸子”什么的,肯定是日本船,隔我们只有几百米远,我向那艘船招手喊叫:“喂……”
“丸子”船上的人没什么反应,自讨没趣,我不再理那艘船,转而用望远镜看小岛屿上的亭台楼阁,远处的铁索长桥……
我时常表面轻松悠闲,衣服很少脏过,体力上更谈不上特别的劳累,要劳累的话也是我自找,比如玩乒乓球,到健身房健身等。装扮和言行举止有时像游客,跟货轮上的氛围不甚协调,这也是人们爱妒忌和攻击我的重要原因。可在某种情况下,我的压力可能比谁都大,我得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比如说关键时刻的翻译,做好了被认为天经地义,一旦出了纰漏,就说你不行。
新海域里小岛屿和礁石多,有些航道还是非常狭窄的海峡峡口,下关就是典型的例子。到下关时,我得跟在驾驶台跟担任驾驶的大副一同值班,船长也在密切注意随时变化的动态。
船过峡口时,船长紧张地在驾驶台上“把关”,驾驶员和水手不仅要严格按海图标示行船,还要遵从岸上人家日本人使用高频电话的行船提示,这种提示是用英语讲的,不太标准,高频电话里讲过来,多少也有些模糊,此时此刻,我这个翻译的作用异常重要,大副正“监视”我呢,他可能既希望又害怕我出差错。
如果我一慌神,把“左满舵”说译成“右满舵”、“前进一”译成“前进四”的话,“飞扬”轮就可能成为日本海里的“泰坦尼克”。
我紧张地作了整个航道的航行指令翻译,大家齐心协力,没出现异常情况,好不容易过了“关”。这段经历使我非常具体地体验了“心理压力”、“走马行船三分险”这些词语的内在含义。
在我离开驾驶室时,谁都没有要感谢谁的意思,都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没心思再顾及小礼节。
船过下关,航行海域的视野越来越宽,到处蓝漆漆、黑茫茫,不知何处是尽头,又开始无风也起浪的征程。船上是万把吨的钢材呀,不得不控制航速,但连同船体近两万吨的货轮在暗流汹涌的海上像玩具船似的左摇右晃,如癜似醉,煞是吓人。
中午,船上好些同事们有的已经呕吐了,晕晕乎乎地躺在床里;有的就是能撑着,也瘫坐在床上,懒得起来吃午饭。
我这个“斯文人”却坐在左右摇晃的船上餐厅,照常吃午餐,难怪上船前要考我是否晕船,若这时来考我,肯定是一级棒。
吃的菜是鸭肉和咸菜,没有一根青菜,盘里的鸭肉已经在冰库里冻了40多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肉味。但饿着,也得吃呀。此时此刻若能吃到青菜,那就相当于吃上山珍海味。回到国内的港口,我们都要对蔬菜饕餮一番,这种极端之吃不注意的话又会让你肠胃出问题,多上几趟厕所。
饿着肚子却吃不下饭的我偏爱回想。记起在泰国时另一种极端之吃,那餐东哥请的饭局至今还让我流口水……五花八门的菜已经上齐,大家吃得很多、很腻、很饱了,酒也把人醉得面红耳赤,偏偏还有一大盘油炸鹧鸪端了上来,几只鹧鸪被油炸得香酥酥、黄澄澄的,殷切地等我们动筷子,但实在是吃不动了。
我后来明知道东哥是把我陷害的坏家伙,为什么我还那样清晰地记得那顿奢侈的午餐呢?
也许只有极端的东西才会加深我们的记忆,回忆起来才使人骄傲和荣耀。
这阵子我吃的东西不多,肚子却胀胀的,到了该吃饭的时间还不饿,可身上总不舒服。我干脆什么都不吃,可等到下半夜,肚子发出那种饿了的信号,身体机能正常了起来,多么美好……
船上的主机若不出毛病就有空调,但有时主机运行还好好的,空调在某些时候也不听使唤,我从驾驶台回到房间,偏又碰上了空调“不行了”的麻烦,房间里是刻骨的冷。
忽觉得身子骨顶不住了,冷得直打哆嗦,是重感冒,我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还盖上毯子和棉被,还是打颤,咳嗽开始明显起来,心境格外凄凉,还得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