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的长相自信了半辈子的高亚迪此时也愣住了,只觉得有什么“大道”附在这个漂亮女人身上,美得让人说不尽品不完,简直就是一个妙不可思的紫砂壶,不由得脱口说了一句俗到家又让人乐到家的话:“你这个姑娘不是人呐——天上仙女下凡尘吧?”话音一落,一桌子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算是化开了刚才的僵局。但笑得最响的还是曾老板。曾老板一笑,满嘴的牙齿犹如晶莹的玛瑙在灯光下闪跳,投了一眼牵线人。牵线人一看见眼神,“恍悟”般拍了一下脑瓜子,忙起身说道,“你看我这脑子,一看到美女就短路,连介绍这等大事都给忘了。这位就是高总,这位是冯总……”
曾老板随着牵线人的介绍,一一点头招呼。招呼过后,又对着高亚迪灿烂地一笑,接着刚才的话说道:“高总真会夸人!”
“这可不是夸,夸是夸大其词,我这叫实话实说!”高亚迪一脸郑重地解释。
曾老板一听,笑得更加灿烂了,只是不再接此话,若再顺着此话题说下去,就有索要“夸奖”的嫌疑了。只见她微微一笑,举起一杯酒,站起身来,将酒杯优雅地转了一圈儿,话锋一转,道:“让大家久等了,我先自罚一杯!”
整个酒席过后,只给高亚迪留下一个印象,这个女人太漂亮了!漂亮得就像明代三大紫砂“妙手”强强联手打造出的一把掌中至宝。如何拿下这个财大气粗的漂亮女人?如何拿下万家的销售权?高亚迪头痛了,人家可是什么世面都见过,什么好玩意儿都见过,钱在这个女人面前肯定是没有意义的,好字好画,人家肯定也不稀罕,用什么才能拢住这个女人?思来想去,高亚迪就想到了壶,但又不知道她爱不爱喝茶,不爱喝茶的人,肯定不会爱壶,这是一定的。不想曲线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曾老板原来也是一个爱茶之人,办公室里设有茗饮,专雇一个深懂茶艺的姑娘给她沏茶倒水。消息一打探到,高亚迪不由得血液沸腾,只觉得事情已经有指望了。正要找姬编辑商量买壶的事情,不想姬编辑竟按不住性子,主动打电话找她了。电话一通,姬编辑的曲线指责,让她慌了神,只顾为久不去茶城的事自责,愣是没把话说明晰,让姬编辑竟误会了她的意思。
姬编辑以为高亚迪想让她出面说话,殊不知,姬编辑的老公是人事厅的处长,若真是至亲相求,她肯定能找到人说上话,可作为朋友,她就没必要曲线舍脸,欠那个人情了,便婉言推辞。
话被误解了。
高亚迪只得顺着那个误解说下去,吹捧了一番姬编辑。随后,又拉了一会儿家常,才问道:“姬姐,现在买一把大彬壶得多少钱?”
姬编辑随口答道:“那要看真假,要是假泥假货的那种,百十块钱便可得手!”
“当然问真的。”
“真的?那可得上千万!”
高亚迪一听,吓得一阵心悸:“那买他徒弟的壶呢?”
“徐友泉吗?若是代表作自然也是千金难求,保守估计,至少也得个千儿八百万吧!”
高亚迪又一阵心悸,话锋一转道:“问题是能不能买到真品?要是买到真品,为之倾家荡产也值得!”
“想买到真品,当然形同大海捞针……怎么?你想买?”
“没有没有,我哪里买得起?只是问问行情罢了。”说了这话,高亚迪刚刚萌生的希望,突然又一下子泄了气。以前以为自己爱茶已经爱得很奢侈了,不想今天一席话,让她觉得自己在茶上还是一个乞丐。一把壶上千万,真应了古人所言:“明制一壶,值抵中人一家产”!再说,买壶是为了送礼,若为送礼拉生意倾家荡产从零开始,甚是不值。高亚迪心情在一瞬间低落了,正想着如何尽快挂了电话,可那边的姬编辑突然说道:“你要是真买名壶,还真有一把。不过不是大彬壶,是惠孟臣的梨壶。”
惠孟臣,酷爱小壶的高亚迪是知道的,明代的紫砂大师,如果说有真品存于民间,至少也得让她倾家荡产。想到这儿,高亚迪突然沮丧了,只觉得自己爱壶爱得有点儿力不从心:“白送吗?”
姬编辑一听哈哈直笑:“是白送,不过至少得先给人家五六百万的人民币之后。”
五六百万,高亚迪一听这个价值立即来了神:“什么?才五六百万?”
“真是大款!五六百万,还用个‘才’字!”姬编辑在那边调侃道。
高亚迪没时间和姬编辑调侃,急切地追问:“是真的吗?你见过货吗?为什么要出手?”
“我虽没见过货,可人家有专家的鉴定证书在手,肯定不会假。至于为什么要出手,可能是手里资金周转不开了,想把壶换成钱。古董这东西你也知道,有价无市,往往是卖家碰不到买家,买家碰不到卖家。他想出手的事给我说一年了,我到现在还没给他瞅到买家嘞。你要是想买,抽空约个时间,见个面。”
“好呀!”高亚迪兴奋地说,“要不晚上?”
“这么急?”
“那可不,名匠手下的妙品对于壶迷来说就是一块大吸铁石,引力无穷!”
“理解!我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姬编辑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高亚迪突然又恍惚了,反复追问自己刚才是不是头脑太热了?一把壶五六百万,就是搞搞价钱,至少也得四百万,若用一个价值四百万的壶送礼,对于她来说自然有点咬牙。问题是,就算是送了礼,能不能拿下生意,还是一个未知数,若送了壶,生意没拉成,那真叫血本无归了!就算拉下这单大生意,能不能捞回送礼的本钱,也是一个未知数。若只是把本钱捞回来,那她图什么?图个白忙活?想到这儿,高亚迪突然犹豫了,想给姬编辑打电话取消约会,又怕人家嫌她事多,便止了念头。转念一想,见见就见见,到时候可以价钱谈不拢为由作推辞,双方都顾全了面子,她也能有幸一睹妙品的芳容。
心思一顺,高亚迪从容了很多,单等姬编辑来电话通知她。
高亚迪爱干净,公司里专门雇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大姐。卫生员老大姐换了好多,原因是她们觉得这个高老板难伺候,除去规定的一天拖两次地,擦一次桌椅之外,高亚迪还鸡蛋里面挑骨头,进进出出间,双眼像铜铃一般瞅着地面,反光处哪里有一个污点,还要再补拖一次,害得卫生员时刻都要拈着毛巾,双目瞅着地面,随时备战。跟着一个有洁癖的老板干活,体力并不太累,主要是心累,唯恐老板瞅到哪里有个小污点,当着全体员工大呼小叫。新来的卫生员姓冯,冯大姐也是一个干净成癖的人,也属于那种见不得一点污迹的人,每天都把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连桌子腿都擦得干干净净。碰到如此干净的卫生员,哪里还需高亚迪瞪着眼睛瞅毛病?干净人碰到干净人,像是碰到了知音,让她少操了很多碎心,所以对这个老大姐很是尊重。只是唯一不让高亚迪满意的地方就是这个冯大姐爱擦卫生间的镜子,害得高亚迪来去匆匆,唯恐一不小心看到了镜子里清晰的自己,看没了好心情。
除去那面一尘不染的镜子,总体来说,这个冯大姐还是很合她意。每次打扫她的私人办公室时,高亚迪总爱和她亲切地聊上几句。慢慢地,高亚迪知道了她的不少根系。冯大姐是西郊纱厂的退休工人,厂子早倒闭了,好在她提前退了休,捞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资。可几年前,老公得尿毒症死后,把家底花光了,还给她撇下不少债务。唯一的儿子也不是太出色,只是勉强顾住自己而已,还债的事情指望不上他,万般无奈,冯大姐只得出来打工,多挣一份钱攒着还债。再后来,高亚迪还得知,冯大姐的祖上出过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当过郑州的知县。再后来,便把后人留在了郑州,以书香传家。直到冯大姐的父亲这一代,个个还算饱学之士。据说其父曾参加过郑州县志的编撰工程。冯大姐第一次进高亚迪的办公室,看到茶几上的茗具,失声说了一声:“壶不错!”当时高亚迪很诧异地乜了她一眼,心想一个打扫卫生的连好茶都不一定识得,还能看出壶不错?高亚迪满脸不屑地看她一眼,索性没理。冯大姐像是看出了高亚迪内心的不屑,便收回目光,垂头开始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