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1989年第06期
栏目：中篇
1945年二月的个午夜。
哈尔滨极乐寺沉浸在神秘的黑暗中。此刻。大殿里正发生一件不寻常的事
“放，放，慢一点，慢点！放，放……”
随着意如方丈的轻声命令，沉重的黑色棺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随着缆绳的下放，慢慢消失在穴口。往下沉去……
外面寒风凛冽，星光惨淡，坚硬的冰粒雪花被狂风卷得漫天飞舞，惨白的世界在风的怒号中颤抖着。偶而，几声汽笛传来，尖厉的声音象不满这隆冬的严寒，听来如诉如泣。
刺骨的春风夹杂着雪花从门窗缝。房檐下，从它可能侵入的一切缝隙中，钻进这空旷的大殿里，把烛光吹得摇曳不定，大殿两侧那些青面獠牙的金刚活了似的闪动起来，猛然望去，怪吓人的。
大殿中站着两行披着僧袍的人，他们脚下的六口黑洞洞的，身后一盘盘的绳索几乎放光了，而伸向洞穴那端却依然象坠个千斤砣似的还在一直沉下去……
“到底了！”
不知谁轻轻叫了一声。
“不许出声！”这是慧如。方丈低沉而严厉的声音，“左侧把绳头扔下去右侧把绳子拽上来，其余人去搬石板，动作要轻。”
一声短促的犬叫，一个身影失足落进了洞穴。人们只看见他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一下便消失了。一秒、两秒、三秒，四秒……那身躯着地的惨叫声竟象从地球那端传来。听着走那么遥远。
一个僧人呜咽着冲上一步，立即被后面的人给拉住了。
“不许出声，不许往下照！”慧如的声音仿佛从岩石里爆出来的，但是却能听得出他声音颤抖得厉害。尽管他是个佛门弟子，此刻也不得不硬起心肠。
周围静得出奇，透进来的月光似乎也凝固了，人们都农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下面的动静，而下面，哪里还有一点点声音呢。
“师兄——。”一个人拖长了声音悲怆地喊道。这声音使人们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泪。
一阵警笛随着冷风传来，捕人的囚车在街上驰过，僧人们的心缩紧了。
“师兄！你怎么就不看点脚下呀！师傅，我要下去！放我下去看着他！”
“不行，来不及了，再耽搁不知还得死多少人！把他拽到后面去，封顶！”
慧如方丈这铁样的声音也分明是用泪泡出来的，他脱下身上那件黄色袈裟，平铺着拋进洞穴里，嘴里还轻轻地念着什么。
他一挥手，一块块青石板无情地盖住了洞口。
就是在同一个夜晚。本多少佐同他的小队队员们，站在空荡荡地马路中间使劲地跺着脚，他看看腕上的表，心急如焚，一阵阵绝望袭来，他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疯了。
直到今天。本多才真正体会到这场战争的丑恶，他不是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信徒，但也不是个怕死鬼，他崇尚武士道精神，但也并未妨碍他享受生活的欲望、他明白，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但对死，特别是无谓的死，他总怀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大日本将战败，这已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今天他接到一个上司与他都非常明白的命令。几个从关内潜入满洲的武装分子，抢劫了日军的一批特殊军火，为了保护军火，他必须守候在酷寒的公路上，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答不上口令，就当场消灭。
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零点，望着这些在寒风中呵手跺脚的士兵，他的心一阵阵抽紧，大家在这里拚冷受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汽车！”
大路上的日本兵象触了电似地起来，拖着冻麻了的双腿在大道边壕沟里埋伏下来，他们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抠住“八”大盖的扳机，一双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大道那端愈来愈亮的车灯光。
汽车被拦住了，司机打开车门，探出头来，对于日军的口令，他茫然不解
“往司机脑袋上打！”
“三八”大盖尖细的叭（口勾）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中了弹的汽车燃烧起来。车上的人纷纷跳车逃走，日军冲上公路，下面的活儿就留给刺刀了，只听一阵惨叫。
呼啸的北风又唱起它那凛冽的歌，使那流淌的鲜血眨眼间便凝固下采。
本多少佐的眼睛里闪着绿光，命令士兵把尸体扔进道边一个大坑里。他从驾驶室门外拾起一只散了口的皮包，抹抹面的血污，拾起落在地上的纸片。一个士兵向他报告，他们打死的是十多个和尚，他望也没望那些横七竖入的尸体一眼。暗想：哼，全是和尚，也许是化装的吧！想抢劫军火，什么军火值得从关里跑到关外来跟踪抢劫？一定又是什么无价国宝吧！
后来，历尽艰险的本多少佐终于选出大陆回到了日本。他永远保留着那个给他带来好运气的黄色皮包，甚至连上面的血污也没有擦下去。到后来他才知道，那场凶杀不仅给他带来活的希望，而且还保住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秘密，为了在这个事件中不只作一个配角，本多家族行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