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德的表态被媒体报道后,如同巨石投进“5·19”的池塘,溅起冲天的水花。有人说,陈培德把事情搞糟了,球迷可以骂中国足协,地方体育局怎么得罪得起足协?足协是足坛的上帝,一手遮天,烧香都不见得能找到庙门呢,哪能跟他们叫板,还想不想搞足球了?有人说,陈培德不会做官,不懂官场规则;也有人说,陈培德太正直了,也太幼稚了,别人的官越做越大,他的官却越做越小;还有人说,陈培德锋芒太露,沽名钓誉……
在官场,陈培德是另类,时有惊世骇俗之举,这可能与经历有关。他没有像其他高官那样沿着漫长的台阶一级级攀上来,他是“万丈高楼平地起”,起点很高。
1968年,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的陈培德被分配到金华县,先在农村当了10年的小学教师,“文革”后又调到金华四中,教了5年语文和政治。1983年,他被选进金华地区宣讲团,讲党的十二大精神和政治经济学。他的讲座不仅条理清晰,深入浅出,而且声音雄浑有力,富有磁性,深受干部群众欢迎。那年正好党中央提倡领导干部“四化”,省委考查组到金华选拔干部,采取群众推荐,组织考查,不带任何条条框框。当提到宣传部长的人选时,干部群众异口同声地说:“金华四中的‘陈铁嘴’最合适!”
陈培德就这样从一名普通中学教师擢拔为浙江省金华地委常委、宣传部长。
1986年,浙江师范大学领导班子不团结,省委派他去担任党委书记兼副校长,擢升为正厅级官员。1991年,他奉命调到浙江省委,任副秘书长,级别没变,地位高了,可以一览众山了。1993年初,省委副书记找他谈话,“培德,省委考虑你性格外向,协调能力强,又善于跟年轻人打成一片,决定让你去体委当主任……”
“是您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到底是教委还是体委?”陈培德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我没有说错,你也没有听错,是体委不是教委。”副书记笑吟吟地说。
陈培德有点儿蒙了,他读中学时爱打乒乓球,读大学时是系篮球、足球、排球和乒乓球四球队的队员,可那毕竟是业余的,凭那点底子当省体委主任怎么行?体育专业性强,外行怎么能领导内行呢?
省委书记又找他谈话,“培德,省体委领导班子闹矛盾,省委派你去当这个主任。你的任务之一就是把领导班子团结起来。”
他服从了组织安排。有人对他说,老陈啊,体委可不是省委省政府直属机关哪,从省委副秘书长到体委主任,级别是没变,地位可就差多了,离开了主干线,政治前途就暗淡了。
“可能是这样吧,不过当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事。只要把事做好了,对得起机关门口那五个字——‘为人民服务’,也就行了。”他淡然一笑地说。
到体委报到时,陈培德惊呆了,没想到体委竟是个烂摊子!体育馆像艘搁浅的渔船,无可奈何地任凭岁月风蚀;办公楼破破烂烂,像中东难民睁着苦难深重的眼睛望着他这位新上任的体委主任。他从零开始,从头学起,五年之后,周总理生前关心过的黄龙体育中心的主体育场建成了,并在那里举办了女足世界杯比赛。浙江省体委连续多年被评为全国群众体育运动先进单位,运动员在奥运会上连续获得金牌。
这时,省委领导又找陈培德谈话了,这次要派他到省教委当主任了。教委主任的权力可比体委主任大多了,下面正厅级高校就有几十个。不仅如此,教委主任比体委主任距副省也近了许多。从教委主任提拔的副省级举不胜举,从体委主任提拔的近乎零。他却上书省委请求留在体委,放弃了擢升副省级的希望。
“5·19”过去两天了,浙江省足协的申诉也提交上去了,中国足协那边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性急的陈培德忍不住了,拨通了阎世铎的手机。
他跟阎世铎有四年的交情。1998年,时任国家体育总局政法司司长的阎世铎主持起草《2001~2010年中国体育改革和发展纲要》,陈培德是起草小组成员。他们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起打牌和聊天,友情就这样渐然加深了。2000年中国足球处于低迷之际,阎世铎空降至中国足球运动管理中心出任主任,兼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陈培德认为,在中国体育界最难搞的是足球,最复杂的地方是中国足协,所以对“不懂足球、不懂外语”的阎世铎出任中国足球掌门人既惊讶又担忧。
中国足协和足球运动管理中心是一个机构两副面孔(在中国这种怪物很多),足协是民间社团,中心是政府管理部门,它既沾计划的边,又搭市场的界。有人占了便宜,自然就得有人吃亏,足球俱乐部要承受两种体制的弊病和负担。对中心而言,足协犹如阿庆嫂唱的,“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中国足协主席袁伟民对阎世铎说,“足球的天塌下来,也要你去顶着。”足球出了事,中心不会顶着,要让足协顶着。阎世铎戴着无顶帽子,不论什么掉下来都得用头皮去接着,没人顶他顶着。
一次,陈培德在北京见到阎世铎,笑着说,“领导要想重用你就不会让你到足协,领导要不想再用你就让你去足协。”玩笑开过之后,他对阎世铎说媒体是战友,不是对手,要学会跟媒体搞好关系。阎世铎感激地将手机号码留给他,“这个电话一般人不知道。有了这个电话,你任何时间都能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