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市中心的北京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在浓重的夜幕下显得异常神密。大楼二层张铮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张铮站在临街的玻璃窗前,手里捏着一个非常精致的八棱玻璃烟嘴,烟嘴上插着一支“大前门”香烟,香烟已经燃去三分之二,缕缕青烟犹如一团迷雾在他眼前缭绕。
此时此刻的张铮正在心里反复地琢磨着“7-2-7-1”这四个阿拉伯数字。“7271”是什么意思呢?是门牌号码,电话号码,文件编号,还是特务代号?“接”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个动词与“7271”有什么关系?
张铮正在全方位,多角度地对这一组数字进行着推敲、分析和判断,因为有关这反面的案情信息太少,所以很难作出可靠地判断,但他已经敏感地意识到,要解开“7271”这个谜,必须得首先弄清死亡女子的真实身份。
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来人是自己的助手邢瑞。从对方那春风得意的神情中,他猜到女子的下落可能有眉目了。
“快把那个女子的情况谈谈。”张铮有点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邢瑞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材料看着说:“死者名叫林雪,家住宣武区槐柏树街1476号,社会背景并不复杂。”
因为张铮在未了解死者各方面的情况之前一般不愿意听取别人的主观认识和分析,他担心别人的主观认识和分析先入为主会影响自己的分析和判断。他从邢瑞手里接过材料凑到办公桌前的台灯下认真地看起来:
林雪,女,1950年出生。1966年响应党的号召,奔赴新疆建设兵团插队安家落户,1971年入党,1973年因患病经组织批准返回北京,被安排在中国农业银行监察司担任机要员,负责文件的收发和保管工作。”
张铮看完后问邢瑞:“就这些?”
“嗯。她单位组织提供的就是这些。”邢瑞回答。
张铮说:“你的意思是还有非组织提供的?
“嗯。”邢瑞点了一下头说,算是吧,这些非组织的内容是我以了解社区治安情况为名跟周围群众聊天打听到的,未经任何核实。”
张铮说:“这些来自周围群众的情况可能对我们破案更有用处。”“为什么?”邢瑞不解地问。
张铮想了想说:“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嘛,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邢瑞听了张铮这话深有感触地点了一下头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从槐柏树街派出所出来后我又让片警张晓领着去了林雪父母家的邻居,居委会主任杨大妈家。没想到杨大妈对林雪家的情况一清二楚。她说林雪从新疆回到北京,被组织安排到中国农业银行担任机要员,十几年的动荡生活结束后,她想到自己出生四十多天就被父母遗弃,是养母靠打零活挣钱把她拉扯大的,很不容易,就不想让养母再打零工了,想把养母接到自己家里一起生活,让她安度幸福的晚年。可她养母不愿意拖累女儿,为了不让女儿成天挂念着她,就经人介绍找了一个老伴。林雪得知养母找的老伴是一个经过多年劳动改造刑满释放的国民党校级军官,心里便觉着有点别扭,想劝说养母跟那人分手。但是当她跟养母的老伴李黠见面后就很快改变了主意。面对他那和蔼可亲的神情和他对她养母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心软了,对继父的戒备心理也很快消除了。特别是当她看到养母不仅心情开朗爱说爱笑了,而且还爱穿她以前给养母买的那些时尚服装时,心里反而对继父李黠产生了几分感激。眼下这一家人的生活还算和睦。”
张铮听了邢瑞这番介绍沉默了许久才说:“在这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能听到居委会主任这样一番评价不容易。这不仅说明林雪这个女人重情重义,也说明她那继父也很会做人。可惜的是他们的生活刚刚稳定下来,女儿就离开了人间。”
邢瑞听完张铮这番发自肺腑的感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化验单递给张铮说:“法医鉴定结果也出来了,林雪是因为食用大量明虾中毒死亡的。”
“食用明虾也能导致中毒死亡?开什么玩笑!”张铮不解地说。
邢瑞解释说:“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听了医院化验科人员的解释才明白过来。前不久有一位老年妇女因砒霜中毒死亡,家里人不相信,因为家里没有砒霜,老太太也不可能接触到砒霜,为弄清真像,就要求法医对其尸体进行解剖,发现死者胃中积有大量虾肉,经专家会诊,原因很快就弄清楚了。死者既非自杀,亦非他杀,而是死于无知。砒霜是在死者腹内生成的。死者生前服有维他命C,晚餐又食用了大量明虾,虾中含有大量高浓度钾砷化合物,钾砷化合物和维他命C混合在一起产生化学反应,就生成了砒霜,因而导致老太太食物中毒死亡。”
张铮说:“要是林雪临终前没有报警,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许会相信这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死者是死于无知,案子就可以了结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事情没有按照凶手的如意算盘走下去,林雪在临终前给我们留下了一组四位数的代码,这就很难说是一种意外了。这只能说明毒死林雪的凶手不仅对食品的毒副作用有着一定研究,还跟林雪的关系很熟,否则他很难有机会用这种办法杀人灭口。”
邢瑞听了张铮的分析,琢磨了片刻说:“你分析得有道理,凶手采用这种手段杀人灭口不仅说明凶手非常狡猾,而且还表明凶手具有一定的文化知识。”
张铮听了邢瑞这话摇了摇头说:“我倒没觉着这个凶手有多么狡猾,相反觉着他非常愚蠢。”
“为什么?”邢瑞问,“他用这种间接的手段杀人灭口不是诡计多端、阴险毒辣是什么?”
张铮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采用这种办法杀人的人肯定与死者关系比较密切,否则他们不可能坐到一张餐桌上。如果我这个判断成立的话,那么我们调查起来范围就大大缩小了,所以我认为,这个凶手看似很有心机,其实非常愚蠢。”
邢瑞听张铮这么一解释才反应过来,冲张铮点了点头佩服地说:“他这是遇到了你,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反过来,凶手要是你就不会做出这种顾头不顾腚的事来了。”
张铮看了看手腕子上的表,已是清晨五点一刻,便对邢瑞说:“走,咱们再到死者林雪家里去看看,那里可能还会告诉我们点什么。”
邢瑞说:“我已经一天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东西了,咱们先到楼下小饭馆吃碗老北京炸酱面再去也不迟。”
“不行,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张铮提醒道,“你还记得一个星期前台北广播电台反复呼叫的那个代号吗?那个代号与死者林雪临终前提供的7271四个数字排列顺序完全一致,这难道是一种巧合?”
经张铮这么一提醒,邢瑞恍然大悟。肚子里的饥饿感立刻就消失了,他二话没说拿起文件包就跟着张铮出了屋门。恰在这时屋内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嘀铃铃……”
张铮赶忙返回办公室拿起电话:“喂,我是张铮。”对方道:“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马上来,有重要情况。”电话是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丁思稳打来的,他用的是不容置疑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