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河》2004年第02期
栏目：晋军新锐
出纳文晶调走了，于是氯碱厂出纳的那个位置就成了一个空缺。
一个3000多人的国企厂子的出纳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得不得了的工作，但是除了于慧慧之外，还是有不少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趋之若鹜的。毕竟，一个国企工厂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各个工种的工人。当工人，那在我国历史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可能是最最光荣的。但时过境迁，已经到了金领白领粉领站在时代最前端的年代。单是那每天上班时换上虽不是褴褛但却油渍麻花的工作服，然后在吃饭的时候将带来的饭盒去食堂热热大伙坐在一块扎堆儿吃，虽然这一景象也是一种热气腾腾的大团结场面，可以治疗自闭症，但是于慧慧就是不愿也不屑沉迷其中，那对她的内心是一种侮辱甚至是折磨。她一加入这个行列就有一种哭在心里的感觉，不出声的哀泣险些要冲破她身体的隔膜将她整个人贴到墙壁上，所以每次她都独自一人在靠墙最近离人群最远的地方默默地拨拉着自己的饭盒，听着那堆人传过一浪高过一浪的笑话声和打闹声。
氯碱作为一种化工原料，适用于诸如化妆品、药品、洗涤用品及漂白剂等领域，厂的效益还不错，开支没问题。于慧慧也算是大专毕业，学的就是财会，厂里为了照顾一批家境不好的老职工安排一部分人的子女就业，但是老实巴交看了一辈子厂大门的父亲既不会走一下后门卖个老面子为女儿在机关里谋取个坐办公室上大班的好职位，也不会教教女儿怎么样和那些工人相处。于慧慧只能听天由命在办了接班手续后被分配在最累最呛的制造和提取氢气的一车间，车间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的工位她都上不了手，不过只是个打杂的，擦机器打扫车间卫生，给大伙热饭打水买方便面，包括有女工上厕所忘了带卫生巾她也得去帮她们拿，办事员请假的时候也做做报表，反正哪儿缺人哪就叫她，谁顺嘴谁就叫她。她表面上也还老实听话，没表现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骨子里却是越来越气不打一处来。想当初自己在大学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在毕业感言上也是雄图大志地幻想了一番，看今朝那些成绩不如自己的同学都找到比自己好几十倍的工作，可自己呢，却在这群可能最高也就是个中技毕业的人堆里吃饭，一端起饭盒，车间地上的凉气就冲破脚上的绝缘底胶鞋迅速窜升至头顶。
工厂地处郊外，四周都是农田和荒野，车间里养了一只猫，用来对付成群结伙的耗子。可不知这只猫和那群耗子怎么达成的协议，反正耗子是越来越多，大部分在食堂活动，而猫就窝在车间专打那堆饭盒的主意。有一次就瞄上了于慧慧的饭盒，可能是因为那饭盒里的食物令它太过于失望，于是一爪子就将她的饭盒掀翻了。于慧慧以前只听说狗眼看人低，没想到这年头简直是猫狗一窝。饿极了的她怒气冲冲地找到那只正蜷在角落午间休息的猫抬脚踢了它屁股一下，
“喵”的一个影子在眼前一起一落，从左眼皮越过鼻梁至右嘴角一阵火辣，耳边响起工友的哄笑，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猫扬长而去，面颊上那一道斜斜的血痕就在心里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起来。
想换一个好工作的愿望就这样一点点一天天地在她的脑子纠结成一个疙瘩。
上个月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张丽娜，她是于慧慧小学同学，五年级就开始谈恋爱了，于是初中没读完就急急忙忙地走入社会。那时张丽娜的确漂亮，什么叫做笑靥如花？反正有不少男生恨不得在书包里塞只雕花大瓷碗，好跟在她身后捧她的笑。所以招蜂引蝶的罪也不在她，只怪人家父母感情好，遗传得好，漂亮女孩子都是真正爱情的结晶啊，长了一副让男生惊艳的好脸蛋呢。那时她个子就是全班最高的，现在于慧慧也得半仰着头看她。可是现在的张丽娜算完了，就像一朵花，开得太早太艳了，那就败得也比较快，全指望着那些美容化妆品撑门脸，一身喷香，于慧慧跟她站在一起，倒像是隔了辈儿的人似的。看来青春美丽也像一种资源一样是不能过度地乱砍乱伐的，否则容易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但是张丽娜现在已经是一家超市的老板娘，一副历练豁达的派头，听说于慧慧在一家小厂子打杂，那一脸的惊讶险些掉在她鼻子上，顺手从Chanel（夏奈尔）坤包里拿出一沓香水名片，又从中抽出一小张，说这位郑是你们上属化工局的一个副头头，改天找时间我帮你引见一下，他就分管你们氯碱厂的，想换个工作，简直小菜一碟。
但是今天张丽娜又打过电话来说，她要出趟远门，去新马泰考察一下那边的超市情况，又补充说主要是玩玩转转，有人邀请的。于慧慧不说什么，反正好事情总是在砸向自己的头的时候突然改变方向，她已经习惯了，有一天真砸到自己头上，也会先接住问问是不是砸错了，然后问清楚了是谁的好运再原封不动地还给人家。但是张丽娜还是很够意思地将郑的详尽联系方式都尽数告诉于慧慧，说自己已经打电话跟郑说了这件事了，他也记下了于慧慧的名字，让于慧慧自己去找郑。
对于慧慧来讲，这无疑是个值得期待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