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梁天柱仍然对学校充满了留恋,从和老师吵了架出来已经整整一天了,他始终在学校周围徘徊,这毕竟是自己从初中开始生活了五年多的地方,这儿的一草一木他都已经非常熟悉。他愿意听书声朗朗,虽然自己并不愿意学习;他喜欢看学校里的体育比赛,虽然自己并没有多好的成绩。以前曾经让他充满了学习和考试的恐惧、充满了挫败感和羞辱感的地方,此刻竟显得对自己那么重要。他习惯了这种生活,热爱这种生活。可他为什么就那么冲动呢?他已经不能再回学校了,那么他的一切都将与学校彻底绝缘了。刚才他已经把自己的书包装上石块,扔进了挨着学校南墙的臭水沟里,在他扔掉书包的时候,他知道,他扔掉的不只是里面的书本,还有自己通过考试改变命运的努力和将来,以及妈妈对他十几年来所有的期盼和希望。他感觉心里非常疼。而对于手中的这个地球仪,他更是有点恋恋不舍,这是花去了妈妈几十块钱,妈妈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的,他一直非常珍惜。但不再上学,留着它还有什么用呢?他想象着如果自己把地球仪砸到对面的墙上,会有什么样的动人效果——“嘭”的一声,然后是大大小小的碎片五颜六色地四散开去。但他终于没有忍心摔出去,而是把它放到了自己自行车的后车座上。他把腿搭在早就破旧不堪、但在妈妈一双布满皱纹、充满力量的手下被修理得比新的还好骑的自行车上,准备离开,突然看见牛力和几个同学走了过来,“梁天柱,我们正想去找你。走,喝酒去,哥们给你送行。”
梁天柱感觉喉咙里堵得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伙计,你今天干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气得我们那个王八蛋班主任嘴里喷粪了,太爽了。你简直就是我们的偶像,还掉什么泪。”
“就是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哥们,走。”
“你的破地球仪还带着干吗?扔了算了。”自称为篮球天才的同学罗德曼看见梁天柱车座上的地球仪后说。其实他的篮球技术平平,只是因为自己姓罗,然后又崇拜NBA球星罗德曼,便自己改了名字。
“扔了可不行,我还要靠他周游世界呢。”梁天柱怕他如果说是妈妈的生日礼物,他们会笑话他小女人心态。
“那我给你说个地球仪的笑话吧。”罗德曼说。
“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不过也可以说说听听。”梁天柱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对他不好的话来。
“绝对没有恶意。你听着,有一天,一个检查团来学校检查,检查团团长到班里后问一个刚刚进屋的学生,你知道地球仪为什么是斜的吗?那学生回答,你也看见了,我刚刚从外面回来,不是我弄的。然后检查团团长问老师,你说地球仪为什么是斜的?那老师也诚惶诚恐,说学校买来的时候就这样。检查团团长很生气,问校长,你说地球仪为什么是斜的?那位校长满脸的羞愧,说,我们学校很穷,没有钱买新的,买来一个二手货,所以就斜了。”
几个人听完哈哈大笑,但梁天柱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他想起妈妈常常问自己的这样一个问题,“天柱,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最初的时候,他说不知道,妈妈便告诉他,远古的时候,地球是四四方方的。但有一个叫共工的部族首领,因为得不到帝位而发怒,便去猛触不周山。不周山是天柱,由于共工的猛触,于是天地晃动起来。天的倾斜使西北方高起来,因而日月星辰都向西北方向移动,地的倾斜使东南方向陷了下去,因而河水都向东南方流去。因为你姓梁,就该是国家栋梁,就应该是支撑天地的一根柱子。所以妈妈当年专门去找了自己的小学老师,让他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梁天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成不了什么栋梁之才,他首先要解决好自己的生存问题,然后弄明白自己的明天该如何度过。
梁天柱睁开眼,一看已经九点多了。他感到头疼得厉害,知道是头天晚上喝酒太多的缘故。以前他一直非常讨厌喝酒的人,也从来没喝过那么多酒,所以没喝多少他便有点醉了。但因为是同学分别,他不能不喝,最后几个人都喝醉了。他们抱在一起,放声大哭。那个时候,除了喝酒和哭泣,他们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