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胜庄乡挂职的这三年期间,大同市与雁北地区合并,取消了雁北地区。雁北地区的所有部门、机关,也都归在了大同市相应的部门机关里。
雁北地区公安局和大同市公安局合在了一起,人员一下子多了一倍。公安局把原来后院儿的食堂和礼堂拆了,在这个地址上又盖了一栋四层楼。局机关都搬到了新楼。
政治处不叫政治处了,叫政治部。我原来的宣教科叫成了宣教处。
我写史志时,李慧敏是党委秘书。雁同合并后,她当了政治部的副主任。李贵锁也是部里的副主任。
1996年春天,我挂职结束,回局了,看看我的史志办,还在,先开门进去打扫了打扫,就去找老周。
老周说刘局长调到市政管理局当一把手去了,他走前行政处的领导说,史志办一直锁着,在那里闲着。刘局长说,市史志办没说撤销,咱们局里的史志办也不能撤。
于是这个史志办就在那里锁着。
我说我这回来,该做啥,这得领导说话。
我问刘局长不在局了,现在谁管史志这个事。老周说,不清楚。他说了好几个局领导的名字,我一个也不认识。
他问说,当时是哪个领导批你到的省文学院当合同制作家。我说是谁谁谁。老周说,他还在,是局里的二把手。分管政治部。
我去找那个人。
我说,我叫曹乃谦,三年前我找您批过手续,当省文学院的合同制作家,后来到乡下挂职三年,现在回来了。
他不认识我了,说,你原来是公安局的哪个部门的。我说,原来是宣教科的,后来写史志写了四年,再后来挂的职。
他想想说,噢。我说,让我到哪里?他说,我问问政治部再说。
人多,慧敏和贵锁两个副主任一个办公室。
慧敏说,你现在挂职回来,你挂职那儿是啥职务。我说是乡里的党委副书记。贵锁说,咱们政治处原来是不到三十个人,现在政治部是五十多个人,狼多肉少,两个萝卜一个坑儿。慧敏说,乡党委是政府部门,那儿的副书记,在咱们公安局,小曹那就还应该是按正处职对待你才行。
我说,咋对待无所谓,有个地方待就行。
这下,我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儿。我回了我的史志办。
不忙了,我去五中看看闫老师去,看看他的糖尿病好了没。好是没好,但不像是上次那么瘦了。闫老师说快退休呀,我说您倒退休呀?他说,三七年出生,你算算。我说,呀,三七年,那您比我整整大一轮。我是四九年。闫老师说,我早就知道你跟我一样,都是属牛的。
他办公室的老师说,属牛的太原则,性格不灵活。
闫老师问我的情况,我跟他说了。办公室的那个老师说,你光等不行,得跑。
我说,现在还时兴跑?他说,越来越时兴了,记住,不跑不送原地不动。我想起了,那年我没入党时,就是他说的这句话。
我说,我讨厌这种做法,我就不跑,就不送,看看他们咋处理我。
他说,原地不动。你信不信?
我摇头,说不知道。
他说,你不信的话,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写到了这里,有个事实也在这里说一下,那就是,正是因为我的这个不跑不送,最后,仍然是原地不动,直到退休。我这个警龄三十六年的老警察,仍然是个科员。我敢相信,全国的公安人员里,跟我同时在那年退休的里面,工龄最长工资最低的人,是我。
这是后话,以后也不会提,我只是写到这里,捎带着说说。
等着等着,慧敏给我送来了四本厚厚的新书,说小曹儿,好好复习吧,半年后公务员过渡考试呀,谁考不住,单位就要辞退。
我说正好,这下我有了做的了。
我每天抱住书背呀背,相信准能考个好成绩。
背得好好儿的,有人敲我门。开开门,两个人,说是行政处的。一个介绍另一个说,是我们处长。
他们说让换房。说是局长的指示,让我换到招待所。
也是在我挂职这三年当中,盖后楼时,同时盖了南楼,是个三层小楼,做招待所。于是我就换到了招待所,还是个单人标间,还有卫生间,马桶是坐式的。卫生间有点脏,但我试了试,下水能用。这下好了,我尿尿不用出屋子。
刚换过来没注意,后来发现,地上是铺着木纹地板革。
后来又发现,墙上还贴着壁纸。
再注意注意,还有啥。
哇,墙周围的下部分,全是我做家具时的五合板,油漆着本色。
好好好!
我这得让我妈看看我的新家。
我当下就回了圆通寺。
妈,您快跟我看看我的新办公室,那就不是办公室,那就是住人的家,比住人的家还好,您就见也没见过,想也想不到。
第二天正好是个礼拜,吃了早饭我就把我妈领来了。我妈肯定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家,也肯定是没有到过这样的坐着尿尿的洋厕所,而且还是就在屋子里。
我妈“咂咂咂,咂咂咂”地夸个不够。
我妈好比较,她问说,别人的家也是这样的?我说不是不是,就连局长的家也不是这样的。我妈说,那咋就叫俺娃住这么好的家。我说……我一下子说不出个啥原因来。我说,他们是让我在这儿给写呢。我妈说,我早就说过,俺娃到了那天津北京也是那好好里头的好好。
我妈发现卫生间脏,说好好儿的家,这不行,妈给俺娃把这池子洗洗。光拿毛巾擦不净。我妈说,你等等,妈回去取碱去,取刷子。我说大老远的。我妈说,一拐弯就到了,有多远。我说,你待着跑就跑哇,我背呀。
我怕我妈返回时找不见这个屋,心想一会下招待所楼门前等她。没想到我背着背着,忘了时间,听到我妈在楼道喊招人。我“来啦来啦”地跑下楼。我妈就是找不见我的屋了。
我妈用个布兜子兜来刷子、碱面,还有半瓶醋。她当下就在洗脸池上撒了点碱面,滴上醋,用刷子一刷,把脏底子刷起去了,干净了。我说您缓缓再擦,她说,俺娃进去背哇。她把我推进屋里,把门关住。我又拉开门,把卫生间的灯给拉着。我妈说,看这好的,啥也是这齐齐备备的。
我妈不仅是把卫生间给擦洗了,又推开门进来,把地板革也给擦了。
我是躺在床上背,当我坐起后发现皮鞋不在了,原来是我妈把我的鞋也给洗了,洗得湿漉漉的。
我爹从来没有穿过皮鞋。我妈她也没有穿过皮鞋。我也没有专门买过,这是警察发的。我的皮鞋是四女儿擦的时候,顺便给我擦。
我说妈,皮鞋不能用水洗,湿了的话,这得赶快上油。她说,妈不懂得唉。我说没事,晚上回家我再上。
我又躺下来背。
看看表快到中午了,我喊说,妈咱们吃饭去。我妈提着我的鞋进来了,我一看皮鞋打了油,擦得亮亮的。我妈刚才听说皮鞋水洗后得赶快打油,她就到了红旗商场,问寻着买了鞋油和鞋刷。还问人家服务员咋使用。
我说妈您咋就一下子能学会擦皮鞋,我妈说,鼻子底下莫非没个嘴?啥不懂了不会问问人?她指着我的书说,你那学习哇不是?啥不懂了问问人。
我说我这些都不用问人,都懂,只要是背会就行。
半年后,开考,尽管我背得烂熟,但我不敢说我的成绩是在前头,因为那几乎是开卷考试,你抄我我看你,最后也显不出个谁好来。基本上都过渡成了公务员。
1997年,省里下来了新局长,叫李连琪。人们都说这是个有文化的人。
局长李连琪搞“云剑”行动,办大案,成绩好,受到市委表扬。正好是,省厅要求各地市的公安局办内部刊物,阳泉市公安局办的是《阳泉公安》,长治市公安局是《长治久安》。他们每回都给我们局寄。
李连琪局长决定乘“云剑”行动的东风,创办《云剑》刊物,让物色办的人选。最初推荐我的是党委秘书叶向东,他说政治部有个曹乃谦,他的小说受到诺贝尔评委马悦然的关注。
李局长又问办公室主任,他也证实了叶秘书的说法。李局长又问政治部主任李慧敏,慧敏说让小曹办,没问题。
李局长于是让慧敏告诉我,说先试办一期。
慧敏跟我谈话,我答应了。
用了三个月时间,《云剑》创刊号印刷出来了。封面是彩色铜牌纸的,内文48个页码,设“卷首语”“工作指导”“队伍建设”“业务研究”“案例选登”“警官手记”“警官论坛”“警苑橄榄”“域外瞭望”“警备动态”“法律顾问”“编读往来”等十多个栏目。
同志们看后说好,没一个不说好的。
李局长批示,正式创办。
人们都提醒我说,你问问编辑部是啥待遇,我说管他,我喜欢这个工作。啥待遇,让领导去看吧。
我在1998年正式接受《云剑》编辑工作,自主自由地工作,心情愉悦地工作了十二年,直到2009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