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独居,吃食堂两年如一日。其间不乏烦恼:去早了,呆等;迟了,残汤剩菜。好在独来独往,嘴上无甚奢求,适时钻进饭堂,或热或凉或咸或淡将就填饱肚子,拧开水龙头冲了碗筷,倒也简单便利。
某日,女友邀我叙事。践约而去,进屋扑面一股温馨。一向冷在墙角的铁炉,有了生气,坐在炉上的铝壶咝咝吟唱,壶嘴哈出一线袅袅白气。桌上一方木案,案上横着菜刀面杖。探头瞅那盆里碗里,原来面已和好,馅已拌成,只等包饺子下锅了。女友知我嫌大锅饭菜,特意动手为我准备了这顿晚饭。她再三声明久不操持,手生了,做得差劲,叫我莫要笑话。
女友提起炉上水壶,黛眉微蹙说道,起初只求取暖,炉膛泥得太小;煤在外面闲置多时,风吹日晒准定少于火性。如今用着它们,一膛半死不活的劲头。饺子入锅,怕要煮烂的。
我探头瞅炉膛,两块拳头大小煤块上下叠摞挤死了炉膛内主要空间,边沿刚刚燃红,却燃得没有力量,没有气势,一股欲燃不燃的怠惰模样。四周已经燃残的碎煤,淡泊的红焰里显见灰烬的苍白。那留连的一息红火,不过是炉膛灵魂将殁的回光返照。
“能不能将就着下饺子?”
将就是断然不行的。依赖炉膛里这种局面,非把女友的一腔热心和爱意煮烂在锅里不可。我操起火钳,试图在两块煤之间以及周围捅开几个窟隆,让那冷空气从下窜上来,鼓动煤火活泼起来,哪知膛底积得死灰太厚,待火钳拔起,死灰流淌复将窟隆堵塞。连捅几下,从两块煤上碎散下去的煤面,反倒吞噬了膛内可怜的红火,膛里色调暗然,气数将尽的样子。在原先基础上复兴的希望破灭了,只能下决心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将两块带着些许火星的煤块小心钳出炉膛,然后将死灰连同那些看着有些火色却燃不热烈的碎煤统统捅入了灰斗。直到膛底炉条分分明明了,才将那两块带火星的煤小心钳入炉膛,用钳尖轻轻碰几下,抖去迷蒙火星的浮灰,见火星灿烂有了气息。从煤斗里拣些核桃大鸡蛋大有棱有角的煤块,参差相叠放进炉膛,坐上了水壶。
女友似不放心,拎起水壶调整了几次视角,眉间凝起了疑虑:“能着起来吗?”
“能着起来的。”我坚信火心要虚这句老话不是妄传下来的,何况一线蓝烟已曲曲扭扭从膛里升起。我擀皮,她包饺。十几个饺子煞有介事排列桌上时,水壶重新吟唱起来了。先咝咝地微吟,接着欢唱起来,越唱越响。等饺子包完,提起水壶一看,炉膛已成了金色,幽蓝尖儿金黄根儿的火苗正忽忽地窜跳得无比热烈欢快,势不可挡。女友欢呼着坐上小锅,倾入壶水,片刻就咕嘟嘟沸动不止了。
饺子极香。回味之余,女友甚喜,喜出入食堂多时,拙手仍能做出好饭;我也甚喜,喜敢于彻底改变僵局,弄出一炉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