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西湖》2007年第01期
栏目:西湖梦寻
把功名忘了,我们饮酒去,我们喝茶去
沐着香,我们把器官磨砺得纤细而敏感
——《南风与睡眠》
那是一个芳香的年代,空气中总是飘荡着一丝丝若有若无让人心醉神迷的香气。那些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似乎一生下来就生活在了香云缭绕中。他们头发上散发着香味,衣服上挂着香囊,洗澡的浴缸里掺着香料,读书时手边也放着个香烟袅袅的熏笼或长柄香炉。在这个有着古老的焚香传统的国度里,焚香一度被看作是秉受来自上天的意志。在神圣肃穆的朝廷政治生活中,皇帝焚香接受神喻,象征着一种贯穿天人之际的、活生生的、超自然的智慧。当这沁人心脾的香气随风散入十七到十八世纪缙绅阶层的世俗生活,并成为一种社会性的潮流,弥漫了从禅房经堂到青楼歌馆的所有空间,香料——这种以沉香为主要成分,再配以乳香、檀香、丁香、麝香、甲香提炼而成的奢侈的物品——被看作是一种能赋予生活以超凡脱俗意义的神奇物品也就不足为奇了。那个时代的人们普遍认为,它能升华和净化污俗不堪的生活,并使一个人的感官所能享受的美感得以最大限度的扩展。如果你生活在那个年代,看到街衢上有人鼻翼翕动,请不要感到奇怪,因为很有可能他正在努力辨认空气中那鬼魅般游荡着的一缕缕香魂。
顺治七年正月,如皋名士冒辟疆美丽的妻子董小宛在江苏老家被多尔衮的部下掳掠北上。两个月后,冒襄自扬州回到如皋,才得知这一灾难性的消息。四十岁的冒襄陡失爱妻,数度北上寻访,甚至托关系找进了宫廷,得到的回答是不能放还。家门蒙羞,困窘的冒家开始只好假托小宛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不能见面礼客。后来看看重圆无望,又实在瞒不下去,只好对外正式宣布小宛病死了。二千四百余言的痛切祭文《影梅庵忆语》的广泛散发,使得一代红颜“名姬董白”香消玉殒成了大江南北无人不晓的公共性事件。文坛名流作诗哀惋者有之,曲笔质疑者有之。《影》文更是一时洛阳纸贵。随着《影》文广发天下,冒襄回忆他与董小宛闺房之乐时的“品香”一节,不知安慰了多少酷好风雅之士的寒夜长梦。据冒襄自述,他和董小宛都是香品的热切爱好者,两人常“静坐香阁,细品名香”。他们为了品香,多方购求各种香材,再自行加工炼制。于今天上人间,银汉迢遥,这段炼香品香的日子,成了他刻骨铭心的记忆:“忆年来共恋此味此境,恒打晓钟尚未着枕,与姬细想闺怨,有斜倚董篮,拨尽寒炉之苦,我两人如在蕊珠众香深处。今人与香气俱散矣。安得返魂一粒,起于幽房扃室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