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没有想到,这一趟来花戏楼竟有这样大的收获。
这一晚姚四姐陪丰臣在阁子里吃酒,一直吃到半夜。二人先是说笑,渐渐酒酣耳热,又都是风月场上走动的人,不知不觉便吃出了花酒的味道。一直闹到很晚,听一听后面的戏楼已响起散戏的锣鼓点儿,姚四姐这才起身整衣捋鬓,要去后面张罗。丰臣似乎还没有尽兴,伸手一把扯住姚四姐的衣襟,又来捉住她的一只手。姚四姐将丰臣的手打掉,一边笑说,我跟你丰臣少爷可不一样,后面那戏楼里是我的饭辙,我得去干正经事儿了。丰臣只好嘁地一声做罢。这些天在船上一路颠簸,刚才吃着酒又闹了这一阵,丰臣便已觉出身上的倦乏一阵阵袭来。于是与姚四姐约好,转天早晨再过来,便起身告辞回桃梅坞客栈歇憩去了。
第二天,丰臣早早起来,先让伙计去外面叫了几样饽饽点心,吃过之后去街上的“天香池”泡了个澡,回到客栈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看一看天色已经不早,这才又朝花戏楼这边来。
门口的小龟头认出是昨晚刚来过的丰臣少爷,径直引到里边。姚四姐笑吟吟地迎过来,走到跟前才低声说,丰臣少爷真是贵人来迟,快去后面的戏楼吧,早就开戏了呢!
姚四姐一边说,还把眼色冲他闪了闪。
丰臣心领神会,便随着来到后面。
花戏楼的堂会与外面戏班儿不同。只因为这艳春班儿的角色还兼着另外的营生,所以应名儿叫堂会,却都是平日的熟客坐在这里。丰臣在这天早上已听客栈的伙计说了,花戏楼的堂会是不拘红白喜寿各样吉事的,只把堂会与吃花酒打茶围混在一起。这几日堂会是西门里金柜钱庄的吴老板做寿,所以就将一个花戏楼豁腾得天翻地覆。
此时台上的戏码是《五女拜寿》,几个穿红挂绿的角色咿咿呀呀唱得很是有腔有调。丰臣在一张茶桌前刚坐下,就发现前面不远处,正坐着两个相貌俊朗的少年,显然都是富家子弟的气派。其中一个穿的是一身白色西装,另一个则穿的是蟹青色西装。两人的头上都戴着盛锡福的一捏褶儿礼帽,将帽檐儿压到了齐眉处。因为是坐在角落里,又兼着旁边几桌客人的身边都有姐儿们陪着,嬉闹声调笑声和着台上的文武场面,显得闹闹哄哄爆爆腾腾,这二人也就并不怎么显眼。丰臣从侧面朝这二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脸上便浮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他心中暗想,这应该就是那白家姐妹了。
丰臣是从她二人的脖颈处看出破绽的。那雪白的脖颈竟是耀眼地好看。只有女人,而且只有是大家闺秀的女人,才会有如此细如凝脂的白皙皮肤。跟着丰臣就又发现,她二人的耳垂上竟还扎有缀眼,只是一般人如果不注意,不易看出来罢了。此时,这两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人似乎也已经觉出正有人在暗中打量自己,便相视一笑,又回头朝这边瞄了一眼。
丰臣立刻将目光迎上去,也冲她们笑一笑。
就见那姐妹二人赶紧低下头去,一边吃吃笑着,又小声嘀咕了几句,便起身匆匆地朝外面走去。丰臣连忙也站起身,紧跟着走出来。这时姚四姐在门外拦住她姐妹俩的去路,笑着说,哎哟,二位少爷,今天的《五女拜寿》可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硬磕角儿,离散戏还早呢,怎么这就走了?姐妹俩一边抿嘴笑着,伏到姚四姐的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姚四姐一听也跟着笑起来。
丰臣见状,趁机凑上前来笑着说,四姐这是遇上什么高兴事了,说出来我也听听?姚四姐便也顺势转身给丰臣介绍说,哦……哦,这两位是白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接着又回过头说,这一位是打南边来的丰臣少爷,说是初次到天津,昨儿晚上才上岸的。
白家姐妹一听,又都忍不住笑起来。
丰臣连忙一本正经地上前施礼,嘴上说着,二位白家少爷,幸会了。
白家姐妹掩饰不住一脸的羞涩,赶紧都用手掩住口。
丰臣只是佯装不知,仍然接着说,大家既然在这样的地方见了,就该是朋友,今天我请客,来来,一起打个茶围如何?说着便伸手过来,真事儿似的要拉她姐妹的衣袖。
白家姐妹并不开口,却一起连连摆手。
丰臣故意又说,哦,明白了,看来二位仁兄不好这个?
穿白色西装的年轻人低头嫣然一笑。
丰臣便笑着又说,也好,正人君子么,那我就请二位去喝盏茶,正好也给我当个向导,在这天津城里转一转,中午作为酬谢,我再请二位仁兄吃顿便饭,如何?
丰臣一边说,又拿眼角不停地看旁边的姚四姐。
姚四姐赶紧连连摆手,一边朝后退着笑道,哎……这里边盐也没我的,醋也没我的,你们既然认识了,就自己说话儿吧,我那后边还忙着呢!说罢便匆匆地走了。
这白家姐妹登时都急红了脸的样子,上前一把没拉住,姚四姐早一溜烟儿地走了。于是都低下头去,一时说不出话来。丰臣见状哈哈笑起来,对二人说了一声,二位仁兄,请吧。那年少一些穿蟹青色西装的倒也爽性,头一抬说,丰臣少爷,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遂拉起姐姐跟着丰臣一起来到街上。丰臣招手叫过两辆人力车,先让她姐妹二人上了第一辆,自己跟着跳上后面的一辆,大家便直奔鼓楼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