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舒平到了谢局长办公室,谢局长很热情地让他坐。舒平很是受宠若惊。听说谢局长找他,舒平起了个大早,搭上第一班中巴车往县城赶,到局里时,局里人刚上班。来的路上,他内心一直忐忑不安,不知谢局长叫他来做什么。此时,他不由得乱七八糟地猜想。没想到,他所有的猜想都不对,谢局长说的事情,是他根本猜都不敢猜的。
谢局长说,教育局里的老收发员下个月就要退休,到时收发员的职位就空着了,局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他想到了舒平,问舒平愿不愿意来?
毫无思想准备的舒平脸憋得通红,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轮到他头上。虽说不是来当官享福,干的仍然是收发工作,但无论怎么说,人总是到了局里,到了城里,人前人后不知要光彩多少,再说以后落户在县城,哪一样不比窝在山窝里强?不说别的,单说儿子以后跟他到了城里,自然就能上县里的高中了。县城高中无疑要比天河高中强,儿子以后念书能念出好成绩,考上名牌大学,就是他们舒家第一大喜事了。
舒平脑子里转了这么一大圈,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眼睛睁得老大。
谢局长见他这样,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并说,收发是舒平的老本行,局里的收发工作比学校其实还要单纯,舒平肯定能做得很好。他早就知道舒平工作负责,如果舒平愿意来,他也放心。但这当然得舒平本人同意,所以今天专门找他来谈谈。
这样的好事,还有什么不愿意的?终于,舒平说出了一个字:“好!”
谢局长见舒平那样,笑了,说:“那好,就这样说了,等手续办好了,下个月一号,你就正式来局里上班。”
舒平坐在谢局长对面的沙发上,身子不自觉深深地前倾着,十分卑微的样子。突然,他像醒过神似的说:“谢局长,您父亲是不是好些了,要不,我去看看他?”
谢局长笑着摆了摆手,说不必不必,一个病人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想看他,以后时间长着呢,你到局里来上班了,还怕看不到他?你现在回去抓紧做准备工作,你调到局里来,也不是说来就来的,你有老婆孩子,他们肯定也要一起来,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局里是没有住房的,你得首先租一套房子,老婆孩子的事你也要事先安排好,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说,我能帮忙的尽量帮。你那边的工作,明天我来跟王校长打下招呼。
从谢局长办公室出来,舒平往车站走,一路都有些恍惚,像是做了场梦。他突然狠狠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很痛,这使他确认一切都是真的,他很快就要调到县教育局了。他不觉蹦跳了几下,恨不得马上就赶到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婆。
可是一到车站,舒平又想,自己就这么回去了?无论如何得对谢局长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啊。但怎么感谢呢?舒平从来没请领导吃过饭买过东西,这些他都没经验,人家也不一定在乎。思来想去,舒平决定,还是去看看谢老,时间还早,陪谢老坐一会再走不迟。舒平知道,谢局长是个孝子,等他回来知道他来看谢老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舒平于是折转身,很快就到了谢局长家。今天谢局长家没有许多人,谢局长和爱人都上班去了,开门的是一个乡下半老头,一问,姓钱,是谢局长请来服侍谢老的。这个老钱脸色并不好看,对舒平有些冷淡。舒平没在意,直接进了谢老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谢老显然没想到舒平又一次出现在面前,嘴角又动起来,并吃力地想爬起身。舒平怕谢老又要哭,赶忙扶他重新躺好。谢老说不出话,舒平却不知说什么好,便也不说话,两人只是眼睛相对着,但显然,谢老平静了下来。
舒平想跟谢老说自己快要调到县教育局的事,并想说一些感激谢局长的话。但谢老不仅说不出话,耳朵也好像比以前差多了,要大声喊才行。而那个老钱就在门外,他一喊,让老钱听到肯定不好。他又想跟谢老说不要着急,好好养着,很快就会好的。但这些话上次他已经说了不少,再说就多余了,作为病人,听多了心里反而会不好受。
无话可说的舒平就这样坐着,见谢老痛苦的样子,不觉替谢老难过。人呀,也真是,从前好好的,怎么说中风就中风了呢?
舒平就这样陪谢老坐了个把小时,老钱进来了,说是要给谢老喂药。舒平一看时间也不早了,等会谢局长他们就要下班,被他们看到并不好。于是他出了门。
回到天河,午饭时间已过了,舒平没先回家,急匆匆去找老婆。
舒平的老婆没有工作,在学校门口租了一个小门面,专门卖盒饭给学生吃。学校尽管有食堂,但舒平老婆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如今许多学生似乎很有钱,他们吃厌了食堂的饭菜,就常常到舒平老婆这样的小店来换一下口味。舒平老婆的盒饭四块钱一份,包括小菜和几片火腿肠,还可以煎个荷包蛋什么的,当然这得另外加钱。但总之很便宜,加上舒平老婆手艺不错,很会调味,因此她的小店很受学生欢迎。不过校方曾经干预过,说这既影响食堂的工作,也让学生养成了坏习惯,不利于他们好好学习,再说那些学生乱花钱,一些家长也反对。舒平的老婆是个大块头,性格没舒平那么好,那天她不听舒平劝阻,跑到校领导办公室,手叉腰,对几个校领导大声吼叫:“我没工作,我不开店吃什么?不要我开店,那好,你们就给我安排个工作。”那些领导一见她这架势,也就作罢了。
中午吃饭时,也正是舒平老婆大忙的时候,一般这时舒平都要给老婆帮忙。今天时间晚了些,老婆大忙的高峰已经过去了。舒平进了老婆的小店,老婆正在收拾,见舒平进来,就大声大气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给我帮忙?我一中午都忙昏了。”舒平赶忙说:“刚回来,刚回来,你看我身上都跑出了汗呢。”舒平见店里嘈杂,没急着跟老婆说调动的事,自己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就先在店里闷头闷脑地饱吃了一顿。这时老婆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舒平催老婆一起回家,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说。老婆说什么重要的事,在这说不就行了?舒平说不行,一定要回家说。
“去了一趟县城,就名堂多了。”老婆边说边关了小店的门。
回到家,没见到儿子。儿子念初二,那小子说不准是去教室用功了,还是去镇街上玩了。舒平今天没心思问儿子的事,儿子不在家正好。舒平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然后神秘兮兮又十分得意地跟老婆说了他很快要调动的事情。他以为老婆听了一定惊喜,没想到老婆根本就不相信,说舒平是说梦话,今天没帮她忙就说梦话对她讨好卖乖。
“我要撒半句谎天打雷轰。”急了的舒平竟指天发誓。然后又急巴巴地把上午谢局长找他说的话再细说了一遍。这下老婆终于相信了,喜形于色地说:“你舒家祖坟什么时候冒烟了?”见老婆高兴的样子,舒平乐了,叮嘱老婆暂时不要说出去。而后就打了个哈欠,说今天起了个大早赶车,现在困死了。又说老婆天天辛苦,今天中午也好好睡一觉吧。说着就去拉老婆上床。老婆立即警惕地说舒平根本就不是想睡觉,是想歪心思。舒平坦白承认是想歪心思了。老婆说要想也要等到晚上,这大白天的她不干。舒平说他等不到晚上了,现在就要干。说着就连哄带拉,终于把老婆弄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