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语气里我能读出担心的心情,而不得不感到酸酸的记忆。在他的心里引起怜悯,而且从那个怜悯中感到安慰的那种感情的波长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东西呢?跟他见面的前一个晚上,为了得到安定的氛围,我故意熬夜来把脸色变得煞白,然后选择淡色的衣服穿。通过这些行动我所期盼的是什么呢?难道我在等待什么事情的发生吗?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结果,对他,对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天,在我们驾车经过“沙江”牌子的时候遇见过非常狭窄的火车。连接“济扶岛”的狭窄的铁路上正在跑着玩具一样的火车。“看,这就是狭窄火车,是在‘水源’和‘仁川’之间来往,一天只有两次。但是我们看见了,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这样说了以后,为了跟火车并肩一起跑,他把开车的速度减了许多。没有他的话,我已经因好不容易得到的外出而心旷神怡,又与狭窄火车遭遇后,便有一种好事情将临的预感,因而亮着眼睛看着列车。
只有两节车厢的小火车,看起来像是要马上脱离铁轨一样,危险地摇晃着。零零星星掉下油漆来的列车,原来看起来是浅绿色,而现在几乎是接近黑色。刚刚我开玩笑地说,我不相信那里面也会有人的时候,从小型列车的开着的窗户上出现了一个影像。歪斜着头看我们的人是一个女人。她一边用一只手挽着长头发,一边虚掩却尖锐地看着我。虽然距离很远,但是我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看那个女人的像空荡荡的山洞一样的眼睛,还有脸……”
当时我的声音在颤抖,而且也感觉到寒冷袭击我的全身。那是为什么呢?“怎么?是认识的人吗?”他这么说着把脸转向列车的时候,列车的尾部正消失在铁路和道路之间的树木里,所以看不见列车的模样,只能听到铁轮转动的声音。在并列跑的道路分开之前,我希望能再一次看到那个女人的脸,但瞬时,我只看到列车的背影而已。列车摆一摆自己的尾巴,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那列车对我来说,像是一个暂时到我眼前的梦一样。是想再一次做同样的梦,也不能做的那种梦。是在睡眠和清醒之间留下头痛的无望的努力。我一边眨一眨眼,一边抖掉火车和女人的影像。这时我看到了路边胡枝子树耀眼的花。
我所住的地方,遍地都是胡枝子树的花,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到花,就能依稀感到它的盛开令人喜爱,和落花是不相干的,毕竟人的记忆只有美好。胡枝子树的花在代替败落的房子围墙的树枝之间白白地出现。它会害羞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花,又像松脆的雪花一样一闪,然后像雪被融化一样消失。每当秋天的时候剪掉能做扫帚那么多的枝杈,到了第二年春天,又长出来密密麻麻的树枝,而找不到曾被剪断的痕迹。
谁也没有想摘胡枝子树的花来迎接春天,也不去看胡枝子树的花。把黄色的连翘插在不用的水缸里,或者是把金达来和山踯躅花摘下来,插在孩子们的头上;动心的女孩摘苦菜花的茎和开在茎周围的金赞花或绣球花,做戒指带在手上,男孩们也都是如此;孩子们还摘校园里的鼠尾草,用柿子花做项链;但没有谁想到去用胡枝子树的花编成什么。
在胡枝子树的花开放的春天,幼小的我总是因为热病受着折磨。妈妈总是想用湿毛巾降温,这种独特的迎春方式,只能暂时去掉额头上的热气而已,却不能降我心里面的火气。每当像冰一样凉的井水放在我的额头上的时候,我都会颤抖着身体,咬紧喘着热气的嘴唇。
为了不把心里面的声音发出,我咬得嘴唇出血,但妈妈以为这么大的女孩抽风,然后把脱脂纱布毛巾硬塞到我的嘴里面。我不喜欢脱脂纱布毛巾,控制住更想咬一下妈妈的白白的手指的欲望,只能不断地发出呻吟。
谁不知道藏在一个小女孩心里面的急切的欲望,和用瘦小的脊背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路的小女孩心里面的一种风,还有那种欲望在每天晚上都敲打着小女孩的胸心的时候,而给她带来的满心的疑虑?这些问题到了春天终于变成发热的事情。那些经常聚集在一起说女孩们的话,让女孩们变得羞答答,还拒绝跟男孩们并排站的人们是不会明白的。脱离只会转转圈的孩子们,低头走在灰尘飘扬起来的路上,路旁开着胡枝子树的花。嚅动着热病过后变得裂开的嘴唇,像念咒语一样说着:“我一定逃跑,我想逃跑,一定会逃跑。”
每当那时候,轻轻地只用声音跟在我后面的鸟儿也会沉默,我也回头看我走过来的白色的路。当那种白天的寂静把我包围的时候,在一个瞬间,我会感到像患了眩晕症而倒在地面一样,然后又仿佛慢慢地感到,会被从内心里面蒸腾的热气而带到天空中。我看到了我的身体越来越轻,然后像鸟儿一样轻盈地飘起来,在树叶之间展开翅膀。晕头转向的眩晕症,把我一直推向高空中,我会像跳舞一样高高地飘在天空中旋转着。那样飞在天空中的我的样子一定让人惊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