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2003年第01期
栏目：中篇小说
一大早牧工就跑来报告，说两只细绒羊死了。丁子高愣了一下，顾不得细问，骑了自行车就往实验场跑。
杂交羊实验在学校的一个角落，一排实验室，两排羊圈舍；圈舍前面围出一片空地，供羊自由活动。两只死细绒羊静静地躺在门口。从死羊的耳牌看，两只羊同一天出生，从出生到现在，只有俩月零五天。细看死羊全身，没有一点异样，再看羊的表情，安详自然，没有一点痛苦，如同睡着了一般。这就更加可怕，丁子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一个念头止不住往上涌：不是一般的疾病，很可能是遗传基因有问题，耗资百万的实验可能又要失败。这个念头像决堤的洪水，在丁子高脑海中不停地翻滚，丁子高呆在那里，半天不动一动。
昨天他还给这个研究的投资人路正白打电话，说这里的一切正向纵深发展，细绒羊搞成了，下一步就用基因技术，让这细绒羊和藏羚羊杂交，培育出具有藏羚羊细绒的转基因羊。他当时高兴过了头，在电话里说，想想看，藏羚羊绒是什么，是真正的软白金，一克几百美金！老路，还是你有远见，能看中发财的门道，快准备个大保险柜，就等着收钱吧。路正白也被他的兴奋感染，说钱用不着我亲自收，到时雇一帮收废纸的来，整车拉。这才一天，事前没有一点预兆，就给他当头一棒。
苏卉、老乔还有在读的两位研究生都来了。大家围了死羊，感到很是突然。昨天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就一动不动了，真让人难受。大家都低头站着，好像默哀。
应用基因技术进行绒山羊和细毛羊的杂交实验，两年前就取得了初步成功，杂交出一只浑身长满细绒的小羊，丁子高把这种羊定名为中国细绒羊。细绒羊既有绒山羊的细绒，又有细毛羊的长毛，毛品质远远优于父母代。可惜小羊也只活了两个月，就和今天一样突然死了。虽然没有查出死因，但他认为这是一次意外。丁子高决定进行大规模实验，只有大规模对比实验，才能得出可靠的结论。因为申请实验经费一是申请过程漫长，二是能不能申请得到没一点把握，苏卉建议搞商业运作，寻找合作伙伴。很快就找到了毛贩子路正白。路正白是皮毛行家，他清楚，一只羊一年产两斤绒，它的价值就相当于一头牛。再说，细绒羊是世界首例，繁殖出的羊就是种羊，按良种卖，一只少说也能卖几万元，若卖到国外，就要几十万美元。丁子高提出合作条件：一方出技术，一方出资金，买一大批羊，买一些必要的设备。路正白一口答应，说需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路正白共投资了一百万。如今刚繁殖出第一批细绒羊，就又出现了原因不明的死亡。
还是丁子高先清醒过来，要研究生把羊抬到实验室进行化验分析。苏卉悄声问丁子高，要不要把死羊的事告诉路正白。丁子高一脸痛苦，摇了摇头。
忙了一个上午才解剖取样完毕，因为早上没有吃饭，大家的肚子早已饿了。在回家的路上，丁子高对苏卉说，今天就到我那里凑合一顿吧。
苏卉和丁子高是同学，苏卉的丈夫十年前去了澳大利亚，已和一个女牧场主同居并生了孩子。丁子高的老婆就在市里，但她在市里也有一套房子，还有一个情夫。用苏卉的话说，我们两个同病相怜，上帝把我俩拼凑到了一起，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两人都有点累，心情也不好。丁子高拿出一把挂面，问苏卉煮挂面行不行。苏卉说随便，然后要丁子高赶快拿点酒来。丁子高一般不喝酒，酒都是给苏卉预备的。丁子高拿出她上回喝剩的半瓶递给她，说，我看你还是下决心把酒戒了吧。
苏卉口对酒瓶一气喝下一截，然后说，你又说废话，能戒掉我也不戒，就这么点借酒浇愁的爱好，戒掉了你让我怎么活？
苏卉的丈夫变心后，苏卉就开始喝酒，并且只喝白酒。现在上了瘾，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有时不免喝醉，喝醉了便大哭大闹，闹得全校都知道她是个女酒鬼。三两酒下肚，苏卉立即精神了许多，她对一脸丧气的丁子高说，死羊的问题也许没那么严重，就算是遗传基因有问题，我们也可以采取别的办法，比如用细毛羊做父本和绒山羊进行反交，如果能存活一只细绒羊，我们还可以让它和上代回交，这些办法行不通，还可以从基因上找缺陷，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总之有的是办法，你用不着这么悲观。
回交反交都不一定有效，从基因上找缺陷工程浩大不说，目前的技术也不容易确定哪个基因有问题。丁子高知道苏卉是在安慰他，但安慰不能解决问题。丁子高叹口气说，现在的问题是路正白那里再不会出钱，继续研究钱从哪里来，又怎么向路正白交代？
苏卉说，天无绝人之路，正好不是要搞特聘教授吗，咱就从特聘教授上做文章。每年给特聘教授五十万元科研经费，咱们系肯定要有一个名额，你若争取到手，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