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们干活,边干边唠屁嗑,唠段子,会解除疲劳的。他们几辈子就沿袭了祖宗这套劳作模式,已经约定俗成,难以更改。也是约定俗成的,遇见此类活计,一水的,男人树上,女人树下。杨八零脑瓜子快,立刻喊,王德宽你来分一下工吧!果然如愿,小菊被安排在自己一伙。一般情况都是两人一伙的。杨八零心想,你看我多奸;反观王德宽那小子,多傻!假如王德宽把小菊留自己一伙里,那么多数情况下,我就很难把小菊拿下了。杨八零一边爬树一边偷着乐,心说,现在这年头,玩就玩个心跳,玩个邪的。爬到树上之后,唠屁嗑那人的声音更清楚了。杨八零循声望去,原来那人在坡下,心里咯噔一下,想,念过高中课本都明白,声音是往高处传的。那么,安排他在坡下打塔,是让大家耳朵受益,可见王德宽也够精的啊!那人唠,喝完豆浆和啤酒,我那亲戚喊来老板,算账。趁着没交钱,我那亲戚跟老板要一包牙签。你们说,把我们两个人的满嘴牙都算上,能抠出一点肉丝吗?如果抠出来,除非抠出我们自己的肉丝!你们瞧我这亲戚有多抠啊。这还不算完,他一边抠牙一边往桌底下瞅。我心想他瞅啥呢?终于他抬头问老板,老板,你这狗同志干嘛老瞅着我啊?原来,桌底下趴着一条宠物狗。老板说的一句话可把我俩气坏了,老板说,你俩用的碗,是狗碗。真没想到啊,老板更抠!
还有几张嘴唠。主题都围绕一个抠字。但随着劳动半径一点一点扩大,唠声渐弱,最后听不见了。长杆子的使用,是人站地面上打塔的。短杆子则用来人在树上打塔。人在树上用长杆子,那肯定划拉不开,所以长杆子留给小菊用。她站地上,努力寻找一气,寻到一粒塔,然后伸杆子打。有一粒塔,杨八零和小菊都发现了,两人同时伸出杆子,结果,塔没打着,两根杆子互相碰在了一块儿。杨八零冲下面说,你歇会吧。小菊在下面说,那我先拣塔吧。杨八零说,别,我让你歇你就歇着,等我打完下去咱俩一块拣。小菊没听他的,自己先慢慢拣塔。有数的一句话:能伺候懂行的,不伺候力巴的。力巴,表示外行。小菊本想小歇一会,听杨八零这么说,他明显照顾自己,还是决定先拣。内行人明白,拣塔这活比较脏,一场活下来,手和衣服全都脏了巴叽的,尤其手,好几天才能洗干净。如果戴手套,白费,手套一会就变硬了,怎么再拣塔?勤换手套,好像行,那得换多少?谁有那么多手套备用呢?然而令杨八零惊讶的是,当他从树空往下望时,他眼睛又给什么烫了:原来小菊自有办法,她带来塑料口袋,一手套一只口袋,带着塑料口袋拣塔。塑料袋那东西稀烂贱的,哪儿都是,早就成为白色污染,如今让她废物利用,真是小成本大收入啊。现在塔值钱,收塔户论个收,收一个一块钱。那么,小菊拣一个,就等于拣一块钱。拣一个,就等于拣一块钱。说拣钱容易,眼下小菊就拣得比谁都容易。杨八零不由得佩服小菊了。他渐渐忘记打塔,杆子闲在手里,盯盯地,隔着树空向下望她。望着,最初他是惊奇于小菊的拣塔方法,再进一步望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完全被小菊的姿态吸引了。他头一回从这个角度望人,望的又是小菊,尤其望不到小菊脸,而且多数时间里,小菊哈着腰拣塔,那么一下的,小菊整个后影暴露自己眼底下,心中油然感叹,角度啊,多么让人着迷的角度!明明知道小菊哈腰拣塔时,跟地面肯定有距离,可从这里望了,小菊怎么看都像前胸贴在地面上拣塔。视觉上的错误,造成美感:松林的地面,一片松针铺就,既干净又柔软,简直像一面巨绒毯,人若是趴在上面,会怎样?感觉更美的,当属小菊那个肉乎乎臀部,以及她肉乎乎两条腿。弄不准是两条腿有分量,还是柔软松毯过于暄乎了,压得松毯凹陷很深,就好像松毯把两条腿埋住了一半!
小菊比较敏感,她觉得好些时间了,没听见打塔声,就想抬头向上望一望。要说居高临下这东西,只有亲自体验它,才懂得妙用。好比掌握了制空权,未等小菊抬头,杨八零早早的,预警到了,赶紧握紧杆子,去寻塔。但毕竟是在打剩塔,顾名思义,别人能够看到的,不可能剩下太多给你,所以全靠寻找,从这一树上,到那一树上,都赶上人肉搜索了。寻塔同时,劳动空间也就扩大了。杨八零尽量往树尖上爬。那些特别高的树尖,总会多几粒塔的。估计长杆子够它不着,或者可以够着,而这几粒塔会躲,躲到树的最尖尖,才有幸给了现在短杆子表现机会。不过爬至树尖上了,也有风险的,那就是树尖负担过重。树尖摇啊摇,简直像南方竹林,人和树尖一起摇着,只要摇了,半天才停住。有那么几次,树尖把杨八零险些摇到另一棵树上。就是没有摇到另一棵树上,也一次一次的,伸手可以够着另一棵树上的松针。本来没有风,因为摇了,居然摇出风来。风在脸上荡来荡去,这被摇的感觉,这带着风险的感觉,多么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