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缘于那场大水。大水将阜固县夷成平地,靠近淮河岸边的水门口乡也被冲洗的像一个秃头和尚,充满希望的水稻、植被在淮河的泥沙冲刷下显露出比死亡还恐怖的原形。
七月流火,朱玉根打平原上穿过,曝日照着他赤岩石似的脸,加重了热浪扑鼻的感觉,朱玉根把灰色圆领汗衫翻卷了上去,露出猛凸的肚子,很彰眼地显露着他的笨拙与朴实。
朱玉根走到坝上的灾民点处停了下来,对着坐在马扎上织网的张红卫说:“红卫呀,村里啥都淹了,俺村还得赶紧建设哩。”
张红卫没用好眼神看朱玉根,这位曾与他同过校又在大队宣传队一起演过《沙家浜》、《红灯记》的战友,在张红卫眼里,朱玉根一直是刁德一外加鸠山似的人物。虽说朱玉根现在当上了村支书,可张红卫总觉得他刁德一、鸠山的品性没改。
见张红卫不咸不淡的样子,朱玉根说:“政府拨给俺河湾村的钱,每户只能分5000元,还要照顾五保老人、困难户啥的,每户就分不到5000元了。眼下既要弄住的,又要弄吃的,还要恢复生产,困难重重,这村里建设的事。你得带个头。”
张红卫说:“俺的腿,你知道,你让俺用啥带头?”
张红卫得了类风湿关节炎,入汛以来,防汛抗灾,他的腿就得上了这种慢性病。张红卫先前只觉得钻心疼,疼得在床上滚,地下滚,疼了一段时间,就瘫了。张红卫在防大汛中,一直担任突击队长,水天湿衣的,他不患病谁患呢?
七月的火风像狂妄的巨魔,张牙舞爪地袭来,没有绿色植被的坝头,更加燥热,朱玉根扯起汗衫擦了擦汗说:“算俺通知了你,带不带头由你。”
张红卫也不说什么,低头织网,张红卫的妻子冯丽挽着裤子,扛着锹从外面回来,白净的腿便很张扬地与粘贴在脚上的黑泥巴对比着。见到朱玉根,冯丽淡然一笑,说:“支书你来啦。”
朱玉根说:“什么熊支书,芝麻绿豆官,把人累得分不出东西南北了。”
冯丽说:“都怪这场大水。”
朱玉根看了看冯丽,冯丽虽是40多岁的人了,但风韵犹存,想着唱戏那会,冯丽的温柔与美丽,朱玉根朝冯丽很有意思地笑笑就走了。朱玉根一走,冯丽想朱玉根唱戏那会对她的追求,但在冯丽眼里朱玉根就是刁德一、鸠山,而演郭建光、李玉和的张红卫在冯丽的眼里越来越高大,冯丽就选择了张红卫。日子淡淡地过去,大家都相安无事,一场大水,把平静的日子搅乱了,当支书的朱玉根也就忙昏了头,既要分发救济物资、又要生产自救,还要迅速安置灾民……,朱玉根越忙越乱,一切都要钱,他只好向灾民摊派。这几年虽说群众有了一些钱,可一场大水冲散了群众积聚多年的财力,还能挤出多少钱盖学校、修路、架电?更重要的是淮河要改道,虽说政府抬大头,可地方也要分担一点,不向群众摊派向谁要去?
朱玉根走了,张红卫就说:“救济款是政府给的,他朱玉根像个功臣似的,俺看不惯!”
冯丽说:“算啦,日子都到这个份上,还跟人呕气,不值得。”
张红卫不说什么,低头织网,自从张红卫瘫了以后,便闷着气默默地织网,昔日的方刚血气随着大水,似乎全冲走了。他每天对着日头结了一片网,又结一片,织网成了他唯一的生存动力。
冯丽知道张红卫心情不好,就由了张红卫发牢骚。
天空一点点地暗淡下去,河湾村就有些暮色苍茫的意境了。暮色中蜿蜒而来的淮河,像一位忧伤衰老的妇人,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