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8年第07期
当大城市中的住房、教育、医疔“新三座大山”压在青年人身上时,以往被人们视为大后方的农村,能否给年轻人一条出路?
“丁零零……丁零零……”
讨厌的闹钟响了,把我从酣梦中刺醒。我蜷曲如虾米的身子变换了一个姿势,成“大”字摊在床上。缠人的瞌睡意犹未尽,像水蛇缠绕一般,让人迷迷糊糊睡意难退。
人就是欠睡,像欠奶的孩子,总想着那一口。哎——生活所迫呀,昨晚做兼职赚外快,本来平常时刻都是12点前结束,谁知守到11:40,我都没接一笔单,正准备无功而返打道回府,“优代驾”公司的调度电话打进来了,让我赶到“天地钱柜”送一客人回蔡甸。像这种活路都是职业代驾所干,我一个做兼职的,白天还要上班,折腾上半夜可以接受,哪搁得住熬下半夜?本想推掉,但听到跑一趟可赚两百元,还是在犹豫之中接受下来。我的客人长得矮墩墩的,秃顶,赤红的面颊及头顶泛着油光,就像街道路口的“红灯”,亮闪亮闪的。我把客人扶到车后座坐下,自己坐进驾驶位,第一次侍弄这款大奔豪车,心里还略显紧张,点火也慢,启动亦慢,行驶更慢。待逐渐适应,便驾轻就熟了。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德国造就他娘的牛!车到蔡甸城区,我问客人住哪儿?客人含混不清地告诉我住在城郊,打开导航没他说的那个位置。我停住车,问到底怎么走?客人醉眼蒙眬地瞎指挥,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搞得我也辨不清东西,最后只能打他老婆电话,告知我行进线路。车子七弯八拐的,才在远离城郊的一旮旯角落,找到一处乡间别墅。我把客人搀到客厅沙发上躺下,客人家小娇妻不满地嘟哝道,“天天灌,天天灌,总有一天要泡死在酒里。”说完便去挪车,我贴近车窗口,面带微笑问,“我怎么走出去呀?带一脚呗。”黑灯瞎火的,对来时的路,我还真记得不那么清晰了。在这偏僻乡野,让我寻迷宫一样地步行到城区再乘出租,只怕要搭上一夜了。小娇妻没理会我,面带愠色道,“去去去,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一个小代驾,还想我送你出去,没门。”说着从车内中控盒里取出一百元钱,很不耐烦地塞到我手里。我是要钱吗?小代驾怎么了?小代驾大半夜把你老公送回家,你起码讲点人情味,把我送出这交通不便的荒郊野外,而你居然是这副嘴脸,是打发乞丐?还是差鸡赶狗?有钱就能这样任性?她娘的,向这种货色讨人情,老子真是大傻逼一个。我将手里的钱揉成纸团,狠狠地砸向她的脸,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想到这里,我感到格外解气。虽然我从别墅走到蔡甸城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乘上出租车,又从蔡甸返回武昌用了四十分钟,浑身疲惫腿酸脚软地躺到床上已过凌晨三点,但我不觉后悔,因为我捡回了一个年轻无产者的自尊。
瞥一眼闹钟,时针正指向“7”,不能赖床了,我一骨碌爬起来,来到卫生间,接了一杯凉水,挤上牙膏,一边漱口,一边对着马桶小便。七点一刻必须出发,从我的住处武昌光谷地带到位于汉口吴家山的公司上班,顺溜时也得个把小时,如遇突发状况,就要上班迟到。绝对不可以上班迟到了,两年前在晋升主管的考评中,因为有三次迟到记录,我未能走到主管的位置。一同进来的三个人,唯有我掉下,教训可谓惨痛。公司上上下下都在传言,这几天会有三个像我这样的客服代表晋升为主管。只要能够成为主管,工资可以从现在的每月3500元涨到6200元,虽然没到白领的水平,但对于我这样一个普通的本科生来说,也是不错的交代了。最为关键的是,成为主管后,再也不用披星戴月辛辛苦苦地兼职做代驾赚外快,从工资中完全可以撇出一块偿付房子的按揭。
心中有了这个小愿望在跳跃,好比跳跃的琴键奏响出美妙而和谐的乐声,让人向往和激荡。我在面对镜子剃须梳头时,张大嘴巴做了个怪脸,发现自己面色红润,并没有因为每天熬夜欠睡而疲惫颓废。我不由自主地又哼起了汪峰的歌:“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收拾停妥,我提起公文包,换上球鞋,手正要扭开锁柄,“叮咚”,门铃响了。哟,真是稀奇,谁这么早来拜访我这狗窝?我没有犹豫,打开门,面前站着一位保养得体风韵犹存的阿姨,把我镇到了。我有些结巴地问,“您,您是——”
阿姨眼睛都没睬我一下,径直走进屋,盛气凌人道,“想查户口呀,不急,等会儿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看这阵势,看她的样子,我已经猜到几分,心里暗自埋怨开来:谢琪呀,你让我准丈母娘暗访,得提前通知我一声,不能搞突然袭击呀。
阿姨缓缓地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转到客房,后又在卫生间门口站着向里窥视一番,像一个风水大师一样,把我这不足80平米的简装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我有如一只跟屁虫,老实驯服尾随其后。她突然转过头,先发制人道,“房子很小嘛。”我如实答道,“只有79个平方。”她眼睛盯着我问,“是全款还是按揭。”我好像心里藏鬼似的,小声道,“按揭。”
她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我,继续问,“按揭多少?”
我知道瞒是瞒不过的,索性满足她的好奇心,一五一十地禀报道,“房子花了将近100万,首付30万,我父母没钱,由我姐资助的。”
“房贷70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感叹过后,她又问,“你一个月赚多少工资?”
我像做贼被人捉住一样,羞于启齿那几个枯燥却令我无比汗颜的数字,扎下头,低声咕噜道,“3500元。”
“哼!”阿姨轻轻地冷笑一声,念叨道,“3500元,是还房贷,还是吃饭?还是零花?”
工资委实少得可怜,也就是一个普通本科毕业生的平均工资,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有这个文凭只有这个能力只能达到这个工资水平。此时让我着急的不是阿姨的盘问,而是偷瞄时钟,已过七点半,关键时刻焉能迟到?而阿姨的考核和盘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结束的,这该如何是好呢?我急中生智,充满正能量地表态道,“阿姨,我还年轻,经过努力,‘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一个年轻人,居然说出这种老掉牙的话,谁还相信这种精神毒药?你们农村来的,本身与城里孩子相比,输在了起跑线上,等你有了,别人有的会更多更好。”阿姨毫不留情地驳斥我。
宛如一瓢冰水迎面泼来,浇得我直打冷战。我何尝不知呢?为什么一定要直巴隆通地点破?我整个人像被霜打过一样,蔫不拉叽的。
“年轻人,我不反对你谈对象,但是,要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男女之间,不说完全门当户对,至少不能太过悬殊吧。”阿姨望着天花板,咄咄逼人地教训道,“我们家谢琪从小生活无忧,你让她嫁过来就变成房奴,是不是太自私冷酷了?还有,她住惯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你让她蜗居在这简陋狭仄的鸽笼里,她怎么能够幸福能够开心?”
她怎么不幸福不开心啦?每周,她都会来这儿疯上半夜。她喜欢裸身在屋里来回走动,展示她白缎般光滑的肌肤及婀娜曼妙的身姿,她说在这小屋里能够放松自己,安全而紧凑。每次缠绵过后,她让我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娇羞嗔嗔地吻着我,既是告白又是承诺道,“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在我的潜意识里,第一次给了谁,我就要和他厮守到老!”那种如痴如醉的幸福感和无与伦比的快活感弥漫着整个小屋,连空气都变得蜜蜜甜了。脑海中瞬间闪现过这组画面,消退了我本想反驳的意念,为了谢琪,我得忍着,不能冒犯未来岳母,我笑着回应道,“阿姨,我和谢琪彼此相爱,在一起很幸福很快乐!”
“爱?你是什么身份爱我女儿?你拿什么地位爱我女儿?你有什么资格爱我女儿?”阿姨脸色突变,语气激烈地质问道,她的火气,震慑得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情绪失控有些不妥,阿姨和缓一下脸色,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吴呀,你和谢琪是没有未来的。”停顿片刻,她披露道,“前天晚上,谢琪把你俩的事跟我和她爸摊牌,她爸的血压噌噌上升,急得住院了。”
“叔叔的病不要紧吧?”我不自觉地掉入她悲情的节奏,赶紧问。
“住ICU了,你说严重不严重?好在谢琪很懂事,这两天关闭手机,在医院专心照料。只要你和谢琪断绝往来,她爸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阿姨话里有话地敲打道。
难怪有一两天没有谢琪的消息了,打电话总是关机,原来如此!明白了谢琪关机的缘由,我厚着脸皮继续争取道,“阿姨,我不会永远这么不堪。我会努力工作寻求改变!”
“不是你不堪。从谢琪嘴里,我们听出来,你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肯定过后,阿姨细说原委道,“我们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她爸从年轻时就做包工头,奋斗到现在,有建筑公司、建材公司、装修公司等多家企业。时间做久了,他早不想干了,一直想招一个上门女婿接班。”
“我可以倒插门。”我自告奋勇主动请缨道。
“我何尝不愿呢?”阿姨无奈地解释道,“为了招女婿,她爸极其重视,既要为企业的发展着想,又要为谢家的后代考虑,从三年之前就开始劳心费神,又是找专家咨询,又是找大师测卦,最后定了三条意见……”说到这儿,阿姨顿住,用眼睛望着我。
我听谢琪提过她爸设定的三条标准:第一,武汉本地人。第二,身高一米八以上。第三,国家“985”大学攻读投资、金融、管理类的硕士生。这些仿佛“私人定制”的条款,并不严苛,但我却一条也吻合不上。我出生农村,身高一米七八,本科毕业,还是一个“二本”院校,连“211”的门都没摸着,就甭谈什么“985”了。我宛如被扒光衣服,暴露在阿姨面前,何其瘦小和羸弱,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油然而生。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的防线开始坍塌。但是,我又不想轻易放弃,抱着一丝侥幸继续表白道,“阿姨,您家是招女婿,不是聘CEO,这样设定条件对号入座,不可能找到谢琪的意中人选,更找不到像我这样死心塌地爱谢琪的人。”
“这个家是她爸说了算。她爸一向是说一不二,根本没有我们娘儿俩开口的份。”阿姨大倒苦水过后,直白劝导道,“小吴,有一种爱叫放手。既然你真爱谢琪,为了谢琪,为了我们这个家,你就做次牺牲吧。”说着说着,眼泪从她眼里奔涌而出。
女人的眼泪就是管用,融化了我心底残存的那点赌气的想法和抗争的意念。是的,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谢琪是谁呀?她是大城市蜜罐里浸泡出来的傲娇公主,更有“暴发户”的家庭背景。而我自己呢?不过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并且文凭不硬,地位不高,实力不济,前途不被看好,既无“肌肉”可秀,也无“佩剑”可亮,怎么高攀得起?怎么匹配得上?爱情固然美好,每个人都有追求的权利,但是,如果在追求之中不顾一切地去影响人家的家庭,伤害人家的亲情,那不是一种自私和无德吗?即便追求到了,一份不被认可不被祝福的爱情又有什么意义?自卑、自怜、自叹、自省,一时间五味杂陈,我只能举白旗投降。我假装豁达地说,“阿姨,我力争退出吧。”
“别打太极了,不是力争退出,而是必须退出,并且还要赶紧退出!”她的眼神凌厉,不容置疑地强求道。
从小比较淘气,听多了父亲要我这样要我那样的话,导致我有些叛逆,听不得谁发号施令地命令我。再说我已经妥协了,有如一只“落水狗”,痛打过后,还要撵得远远的吗?我反之挑衅道,“我不退出了,我要和谢琪长久好下去!”
“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她怒目而视,口不择言地骂道,“像个泼皮。”
我这一副身架一身皮囊,靠的是谢琪的爱在支撑,而今这爱即将逝去,不等于是一具行尸走肉,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为了空空躯壳里那丁点儿的自尊,为了给我苦情人生抹上一缕快乐,我只能死缠烂打地当回无赖,黑色幽默一把。我一字一句地正告道,“爱,是我的权利,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不可理喻。”她气急败坏地剜了我一眼,急转走向大门,甩下一句话,“小心有人来收拾你!”
“我等着!”追着高跟鞋款款而去的声音,我大声叫道。吼过这“华阴老腔”一嗓后,我有些后悔了。如果我想挽救和谢琪的这份感情,为什么要在准岳母面前如此放肆毫无教养呢?即便和这段感情拜拜,也不至于这样呀?也得表现出极富涵养的矜持和举重若轻的大度,让她们觉得,舍弃我这样的女婿,是一种错误。
时间过八点了,我慌不迭地走出门,坐电梯直到地下车库,唯有我那辆老旧的帕萨特孤零零地停在下面。这台车还是我姐淘汰给我的,她买了宝马,我就成了旧帕萨特的下家。我美其名曰有房有车,但房、车的购置与我没半毛钱关系,人家“啃老”,我是“靠姐”,想起来都让人羞赧。
我点燃发动机,系上安全带,反正是迟到了,也不在意那几分钟了。我拿出手机,拨出谢琪的号码,要先入为主地把今天和她妈妈的交锋情况给她通个气,然而,手机依然是关机,我很不甘心地又连续拨了N遍,听筒里总是那个女生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您好,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难道她真的变心了?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呢?即便是“断交”也得事先“知会”一声哪?带着一脑子疑惑,我启动车,不紧不慢地往单位赶。八点多钟,正是上班高峰,各类小车如蚂蚁云集,密密麻麻不见头尾。我只能顺着车流,走一步停两步地像蜗牛一样爬行。
九点半钟到达单位,同事小朱抬起头,惊愕地责备道,“你怎么偏偏今天迟到?会都开过了,又有三个人晋升主管。”论资历我晋升是十拿九稳的事,迟到一下应该不会有多大影响。我稳坐钓鱼台地问,“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两个晋升了?”小朱默着脸摇摇头,努嘴道,“你去找梅经理吧,他在办公室等你咧。”
难道情况有变?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到了一种异样。不可能啦,进公司五年,在这些客服代表中,我是当之无愧的“元老”。两年前,和我同进公司的另外两个人都升为主管了,我因为有几次迟到被拒之门外。去年,我也有升迁机会,但公司把唯一的一个升迁名额给了一个“官二代”,因为他为公司拉到了一笔两千万的生意大单,加上我被客人投诉一次,只能靠边站了。事不过三,就是排队也该轮到我……
我带着一腔怒气来到梅经理办公室。梅经理的作派像个“娘炮”,说话娘娘腔,打扮也很娘儿们,人家背地里叫他“梅姨”。我从心底里厌恶至极,但他毕竟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得装出一副尊重的样子,压住火气问,“梅经理,我想知道今年晋升主管的三人名单。”“梅姨”岔开话题,软声软气地批评道,“今天开会又迟到,怎么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总公司的副总来了,就是我想让你晋升,总公司也不会答应啦。”看来这次又黄了,我心有不甘地问,“没我的份,那么是哪三个人?”“梅姨”站起身,扭扭腰,伴在我身边,拍拍我肩膀,轻言慢语道,“王军、马亮和陈敏捷。”王军、马亮是晚我一年进的公司,晋升主管我可以接受,而陈敏捷是去年才进来的,他凭什么不到一年就捷足先登?我愤愤不平地诘问道,“陈敏捷有啥资格晋升?”
“梅姨”“哎哟——”一声过后,娘腔娘调道,“你没参加早上的会议就不知道精神吧。根据总公司的要求,今年的晋升标准是按你去年年度业绩完成情况来定,你刚好排在第四名,而陈敏捷高居首位咧。”
陈敏捷有个在某高校后勤当处长的爹,他利用这个关系为公司拉了多少活路,我能比吗?他娘的,公司是一年一个新花样,变着法子来压制人。前不久,公司人事部的小田曾提醒过我,让我处理好与“梅姨”的关系,不要顶撞他,要主动讨好他。我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没必要曲意巴结奉承吧。”小田推心置腹地提醒我,“你和我是从农村来的,没后台靠山,没社会资源,如果在处理人事关系上不精明一点,我们还能混得下去吗?告诉你,现在这个社会,身份歧视可厉害了。”这会儿想起来,小田一定是听到了什么话在给我暗示。其实我也知道,我们那一拨里的客服代表,大多是城里的孩子,家庭条件都不错,逢年过节时都喜欢给“梅姨”送点小礼,还有些家长时不时来公司请“梅姨”吃顿饭,顺带捎点当地土特产,那个关系处理得融洽着咧。而我家父母连公司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我呢?更是大傻瓜一个,木讷迟钝,桀骜不驯,当然就是这种结局。我不能就此服输,抗争似的质问道,“公司的晋升标准应该相对统一,而你们一年一个标准,这不是在故意打压我吴光军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梅姨”吞了一口冷涎,板起脸,训诫道,“如果你工作足够努力,表现足够优秀,业绩足够出彩,我们打压得住你吗?人啦,要多从主观上查找问题。”
哼!你们阴整老子,还要老子从主观上查找问题,真的让人憋屈死了。为了这份工作,老子起早贪黑,兢兢业业,不敢怠慢,辛辛苦苦干了四五年,依然在小职员的岗位上原地踏步,到了二十八九奔三十的年纪,却还要与新进来的大学生同处一窝,情何以堪?脸面放哪儿?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愤怒,我抓起办公桌上的笔筒,狠狠地摔在地上,笔筒碎了一地,铅笔、红笔、圆珠笔散落四处。我咬着牙,怒不可遏道,“姓梅的,老子除了来自农村,在你们眼里低人一等外,找不出自身存在任何问题。告诉你,老子受够了,不同你们玩了!”说完,对着大惊失色的“梅姨”,我呸地吐出一口恶涎,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