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时分,阿刺海别正依靠在金帐的神圣战旗——大纛前,凝望着远方。夕阳将大草原涂抹成一片绯红。此刻,她无暇欣赏这美丽而壮观的景色,内心被一种牵挂和忧虑交织的成分所折磨和煎熬着。可是她却不知道,有一双老鹰般的眼睛正在窥视着她。
这个具有老鹰般的眼睛的人,正是阿刺海别丈夫的信使,名叫阿秃豁力。他执行完送信的任务后,没有立刻返回额尔齐斯河畔,而是鬼鬼祟祟地藏入金帐附近的草垛里,准备刺杀阿刺海别。夕阳渐渐西沉了,但是刺客依然能够近距离地观察监国公主。
刺客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他甚至迷上了这个美丽的公主。落日的余晖将身着圆领窄袖宽摆长袍的她渲染得如神话中的人物,再看她的容貌,有着太阳般的圆脸,栗色的长发,长睫毛的黑眼睛,配着一双微蹙的眉毛,千般娇媚中又显出一种无比的坚毅……“啊,美女,让我怎能下得了手?”刺客暗想道。
阿刺海别丝毫也没察觉到迫在眼前的危险,正在思念着远方征战的蒙军将士。哥哥拖雷正率领着大军横扫西夏王朝的残余部队,阻止其卷土重来的疯狂反扑。成吉思汗指定接班人窝阔台,正率领着一支精锐的骑兵,与金国的入侵军作战。帝国能够调动的机动部队都被紧急调往前线,留守在大本营的除了少数近卫军之外,就是妇幼老弱了。
一连数日,前方一点消息都没有,这让她又担忧又心焦。父亲刚去世,大汗的权力暂时出现真空,来自帝国内外的不稳定因素日益增多。
一方面,金国出动了三十万军队,分三路大举进犯,虽然窝阔台率领骑兵进行反击,但是他手里只有不足三万人马,敌我双方的力量悬殊很大。所以,前方的消息时刻牵动着她的心。
另一方面,额尔齐斯河上游的塔塔儿部落听到成吉思汗病逝的消息,企图策应金国的入侵,与蒙古帝国分庭抗礼这个曾经在成吉思汗创立草原帝国之初作为敌人的部落,为了争夺土地和牛羊,与成吉思汗进行过顽强的抗争。现在,塔塔儿部落企图联络汪古部落,作为自己的同盟力量。
塔塔儿部落被成吉思汗击垮后,成为蒙古帝国的附属,然而不安分的种子依然在这些部落悄悄地萌动着,一旦遇到风吹草动,就会蠢蠢欲动。阿刺海别为了防止部落的谋反,派遣自己的丈夫波尧合,作为自己派遣的大员,前去额尔齐斯河畔的塔塔儿部落做安抚和平叛工作。
波尧合来自汪古部落。当初,成吉思汗正是为了政治联姻,将女儿嫁给了汪古部落首领的儿子。如今,波尧合离开大本营后,起初音信全无,就在阿刺海别担心的时候,他突然让人送来了口信,说服阿刺海别放弃眼前的一切,跟随自己在额尔齐斯河畔重闯一片天地。他在信中暗示,如不听从,将有杀身之祸。
阿刺海别痛斥了丈夫的反叛行径,命令他立刻返回大本营。但是,命令已经发出数天,依然没有波尧合的一点消息。一种不祥的感觉却像阴影一样笼罩着阿刺海别的心。丈夫难道真是叛变了帝国?如果他叛变了,自己作为叛徒的妻子,也将不被帝国信任。
天渐渐黑下来,刚才还是霞光映衬的草原,变成了毫无生气的黑黝黝的世界。一阵风袭来,掀起沙砾扑面,可以听到摇曳的骆驼草的沙沙作响声。阿刺海别不禁打了个寒噤,正要快步走回自己的营帐,突然,有个黑影快速朝她奔来。
借着依稀的星光,她看见来人手执一把亮闪闪的长刀,冲她恶狠狠地冲过来。“有刺客!”她想到。这个时候要喊卫兵已经来不及,好在她腰间佩着一把镶银短剑,这还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她刷地抽出短剑,努力按捺住慌乱的情绪,猛吸一口气,等待着不速之客。
来人挥舞起长刀,如闪电般地向她劈过来,她敏捷地躲过。对方又是一刀刺来,她跳到一边。那刺客显然用劲过猛,身子没有收住。她踢出右腿,使了个绊子,用力朝他后边一推,那人猝然扑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她还没等那个刺客翻转身,就一下跳到那人的背上,一手揪住那人的头发,一手紧握短剑对着他的喉咙,厉声道:“你敢动一下,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人连声告饶:“公主,饶命,饶命……”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下毒手?”
那人支吾着不敢说。阿刺海别猛地将他的耳朵刺穿,那人哎哟一声叫起来。她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耳朵都割下来。快说!”那人老实了,只好说:“我叫阿秃豁力,是波尧合派我来刺杀你的。”
阿刺海别心里一痛,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丈夫为什么要派刺客杀自己呢?她心里顿时充满了爱与恨。这个时候,卫兵听见动静跑过来,阿刺海别对卫兵说:“把这个人押下去,他企图谋杀我。”卫兵上前将刺客一顿五花大绑,押走了。
阿刺海别回到营帐里,才发现自己浑身在颤抖着。虽然是在深秋季节,草原的夜晚已经深感寒意了。但是此刻的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来自于一种愤懑和慌乱。“是的,”她对自己说,“个人的安危倒是次要的,关键要让帝国保持不败的境地。”
木合黎闻讯急匆匆赶来。当他看见监国公主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他带来的消息,又让阿刺海别稍微镇定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木合黎说:“塔塔儿部落企图联合汪古部落,公然发出宣告,要成立新的蒙古王国,并选举波尧合为新汗。同时,部落将组建两万人的骑兵,准备进犯大本营。”
阿刺海别感到头一阵晕眩,她无法接受这个严酷的现实,自己的丈夫在关键时刻公然背叛帝国,并且与帝国为敌,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就在刚才,他还派刺客想除掉自己,没有得逞,就蒙蔽牧民,武装他们,准备进犯大本营。
她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年轻母牛,一边挥舞着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一边流着泪,情绪异常激动地说:“帝国正处在外来侵略的危急之时,波尧合趁火打劫,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我要亲手杀了他!”木合黎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公主在营帐里来回走着,大声地叫嚷着,诅咒着。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安静下来,目光呆滞地望着炉中的火焰。跳动的火苗,映照着她气急败坏而苍白的脸庞。她声音低沉,显然已经失去往日的明亮音色:“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看我们该怎么办?”木合黎说:“你是监国公主,我很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阿刺海别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开始盘算着是否派近卫军前去围剿塔塔儿部落的叛乱部队。只不过她没有马上说出来,她是想听听木合黎怎么说,毕竟他是国王,有着长期丰富的斗争经验。现在,当木合黎这么一说,她也顾不上许多,就冲口而出:“我要去额尔齐斯河畔。”
“什么,你要去塔塔儿部落?”木合黎说,“你一个人?”
“对,明天就走。”她点点头。
“这太冒险啦!”木合黎摇头,表示不赞同,担忧地说,“波尧合刚派了一个刺客想杀你,幸亏没有得逞,可是你又要去叛匪窝,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我看,这个时期,情况复杂,你还是别去的好。”
阿刺海别站起身来,用镇定的口吻说:“谢谢你,我会注意自身安全的。当然,去那里总会有危险的,不过,我是属于草原帝国的,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也只有我亲自去一趟了,我是波尧合的妻子,我想我能说服他回心转意。别人去都不合适。”
木合黎不再坚持,他说:“至少给你派一队骑兵,护送你去。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保护你。”
“没有这个必要,我就一个人去。”阿刺海别说,“好,就这样决定了。我不在的时候,大本营的事情就请你多操心了。还有,我去塔塔儿部落的事情,就你我知道,对外界保密。”木合黎说:“如果有人找你,怎么回答对方呢?”
她沉思片刻,说:“这好办,就说我昨晚遭遇刺客,受伤了,在金帐里静养呢。养伤期间,什么人都不见。”木合黎知道她的脾气,阿刺海别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是个说干就干的女人,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会立刻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