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庐山蒋介石官邸。
柔和的灯光下,蒋介石靠在书房的沙发上,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圣经》,忽然看见夫人宋美龄甩着头发走进来。
宋美龄刚刚洗过头发,发梢上散发出一股股诱人的法国香水的气味。
蒋介石放下《圣经》,禁不住上前撩起宋美龄的头发闻了闻,发出感叹:“夫人的头发好香啊!真不愧是正宗法国香水泡出来的!”
宋美龄笑笑,诙谐地说:“达令要是闻着好闻,就派专机从巴黎给我买一大缸香水,让我整日在香水缸里泡澡岂不更香?”
蒋介石笑笑,也诙谐地说:“夫人只要愿意,买一缸子法国香水的事儿,蒋某人定能办到!”
宋美龄收住笑容,正儿八经地问:“达令,你真的决定提前去开封?”蒋介石点了点头。
“何时动身?”
“今日午夜。”
“何人和你同机前往?”
“军训部部长白崇禧、侍从室主任张治中,还有你‘第一夫人’。”
“让刘峙到机场迎接吗?”
“不必了,深更半夜的,让他睡个安生觉吧!这几天他一定是忙坏了。”
“提前的事通知刘峙了吗?”
“还没有。这是极端保密的事,不能通知过早。”
“还早?离飞机起飞只剩六七个小时啦!”
“夫人现在就去侍从室,让文白(张治中字文白)通知刘峙,让他不要组织人去机场迎接,安心睡觉,到明日中午再去‘袁家花园’见我。”
“那好,我这就去侍从室。达令也要收拾收拾。”
言毕,宋美龄又甩了一下头发,步履轻盈地走出书房。
山东省钜野韩复榘的官邸里,悠长深沉的箫声伴随着闪闪晃动的灯影在院子里回荡……一首闺怨相思的散曲在箫声中轻轻唱起:
碧纱窗外月儿高,秋到芭蕉,和衣刚得眼合着。谁惊觉?花底一声箫。吹来总是相思调,把闲愁唤上眉梢。辗转听,伤怀抱。粉香花貌,一夜为君消。
宽大的客厅里,韩复榘对着窗户吹箫,他的爱妾纪甘清在箫声中动情地吟唱……
远处传来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
箫声和歌声戛然而止。
韩复榘侧耳听了听远处的爆炸声,回首问呆呆的纪甘清:“甘清,你是不是担心我这次去开封回不来?”
纪甘清仰起脸,深情地望着韩复榘,有些伤感地说:“夫君,你这次去开封可是凶多吉少啊!”
韩复榘安慰纪甘清:“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夫君与蒋不和,开封的刘峙又是蒋的心腹干将,这次的‘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在刘峙的老巢里开,我真是替夫君担心哪!”
“不用担心,我想老蒋是不敢将我怎么样的。我们虽然不和,但表面上还是挺客气的。这次打电话通知开会,他还和我称兄道弟哪!”
“那是老蒋惯用的伎俩,以前他不是和冯老总(指冯玉祥)也称兄道弟嘛!可后来冯老总不是照样吃了他的亏吗?”
“我韩复榘光明磊落,不怕他蒋介石给亏吃!”
“他要是问你为何守不住德州呢?”
“我率领八十一师弟兄在德州死守了几天几夜,他老蒋答应派军增援,却一兵未派才导致德州失守,他还有脸问我?”
“他要是问你为何放弃济南呢?”
“我六十旅在济南外围与日寇浴血苦战,死伤一千余人,他蒋委员长不仅不派军支援,反而又强令调走我一个炮团,济南怎能守得住?他六十多个师的兵力连上海都守不住,怎么有脸问我为何放弃济南?”
“唉——”纪甘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是担心这些事会成为老蒋迫害夫君的把柄啊!”
“甘清,早点睡吧!我韩复榘不是好惹的,我手里还有十万精兵,他老蒋不是不知道。”韩复榘按住纪甘清的手,示意她去休息。
纪甘清又叹了口气,缓缓地起身来:“夫君何日启程?”
“明天一早就启程。”
“夫君要多带些卫队。”
“除了卫队,我还要带上我的手枪营。”
“这就好。有手枪营在夫君身边,我就放心多了。”纪甘清上前关了灯,屋子里一片漆黑。
韩复榘高大的身躯压过去,把瘦弱精巧的纪甘清抱在怀里……
刘峙从“又一村”回到第二集团军司令部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司令部里,后勤处的两男一女正等着刘司令回来打麻将。近时刘峙确实很忙,但打麻将的兴致却一点儿不减,白天忙一天,晚上照样打半夜。
刘峙刚刚在麻将桌前坐下,作战值班室突然让他亲自接总统侍从室电话。电话是侍从室主任张治中打来的。
刘峙大吃一惊,他说什么也没想到蒋委员长和“第一夫人”会提前二十四小时到达开封。谢天谢地,幸亏下手早、准备得早,要不然措手不及,不吃大亏才怪哪!
“哎呀,防空洞的那张床!”刘峙叫了一声,突然想起了“袁家花园”假山下防空洞里的那张床。他当时说天黑了去检查,没想到在“又一村”里耽搁了时间。妈妈的,都是亮晶晶、光闪闪的“煎扒鲭鱼头尾”那道菜吊了自己的胃口,光顾贪吃,把什么都忘了。
亡羊补牢,刘峙急忙往“袁家花园”打电话,询问防空洞里那张床的情况。总算一顺百顺,即便刘主席没有去检查,“袁家花园”的工作人员还是克服重重困难,及时将省政府后院的那张雕花大木床挪到了假山下的防空洞里。
刘峙不敢大意,又用电话通知了机场,让机场尽早准备。刘峙又通知沿线保安部队,立即进入警戒状态,万无一失地确保委员长车队的安全。刘峙又通知临时“御膳房”,尽早为“第一夫人”准备一顿带奶油的西餐……
刘峙觉得一切都安排好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麻将桌的旁边。委员长明确有令,不让我刘峙去机场迎接,让我安心睡觉。我睡不着觉,不打麻将干啥?委员长坐了半夜飞机,一夜没睡,要好好休息,怪不得让我刘峙第二天中午再去见他。也好,我刘峙打完牌,睡个好觉,见委员长时会精神许多。
凌晨两点,庐山脚下的军用机场上突然灯火通明,两架宽大的军用飞机从长长的跑道上腾空而起,冲上云天,向着西北方向,呼啸而去。
第一架飞机上,坐着国民党总裁蒋介石和“第一夫人”宋美龄、总统侍从室主任张治中、军训部部长白崇禧。
第二架飞机上,坐着蒋介石的姻亲、国民党中央警卫宪兵团的团长石祖德少将以及秘书、部分卫队。
两架飞机轰鸣着,渐渐远离秀丽多姿的庐山,飞过浩浩荡荡的长江,飞过辽阔的江汉平原,进入豫南的崇山峻岭上空。
飞行员开始用无线电与开封南郊机场联络,机场指挥室回答说机场一切正常,全员值班,高度准备,恭候委员长的座机平安降落。
一进入河南境地,飞机内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蒋介石微笑着,回头轻声问坐在自己身后的侍从室主任张治中:“文白,咱们提前来开封通知经扶了吗?”
张治中急忙回答:“昨天晚上,我在侍从室专门用电话通知了经扶。”“给他说了吗?不要让他组织人到机场迎接。”
“说了。我说校长和夫人坐飞机很累,想清静一下,下了飞机就直接去‘袁家花园’休息,到了中午才能会客。”
“嗯,文白安排得很周到啊!”
军训部部长白崇禧插话说:“这下子便宜了刘峙,我们坐飞机熬夜,他却蒙头睡大觉!”
蒋介石扬了扬手,替刘峙说:“让他睡个好觉也应该嘛!为了这次的军事会议,他劳累得不轻。”
宋美龄和蒋介石并排坐着,有意无意把散发着浓郁法国香水味的头发甩到丈夫的胸前:“达令,河南开封的东西什么最好吃?”
蒋介石想了想,说:“当然是开封黄河大鲤鱼啦!”
“咱们能吃到正宗的开封黄河大鲤鱼吗?”
“能、肯定能!”
“达令能保证?”
“能保证。”
“如何保证?”
“到了开封,我让刘峙跳到黄河里,亲自为夫人逮几条大鲤鱼不就得啦!”
“他要是不跳呢?”
“他要是不跳,你就喊他‘窝囊司令’!”
机舱内的人都放声大笑。
刘峙的“窝囊司令”是有来头的,国民党的中央大员几乎都知道。
刘峙少年的时候家里很穷,但他勤奋读书,刻苦上进,后来一举考上赫赫有名的保定军校。去保定上学的时候,刘峙的家里穷得连路费都给他拿不起。正当刘峙万分着急之时,他的未婚妻杨庄丽及时赶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杨庄丽在街上的裁缝铺里没日没夜地做工,辛辛苦苦的半年工钱,一下子全都放到了刘峙的怀里。刘峙感动得热泪盈眶,对天发誓:“将来我刘峙若有出头之日,一定要让庄丽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杨庄丽送刘峙,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抓住刘峙的双手交代:“以后做了大事,一定要做到一不赌博、二不嫖娼、三不纳妾!”刘峙又要对天发誓,杨庄丽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刘峙在保定军校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被分配到广东朱培德部当了连长。后来,由于刘峙吃苦耐劳,力求上进,前途也就非常顺利,从连长到营长,从营长到团长,从团长到师长,步步高升,一帆风顺,一直升到南京卫戍区司令的位置上。刘峙的官做大了,也就把妻子杨庄丽交代的话渐渐淡忘了。就是在刘峙担任南京卫戍区司令要职的时候,无意之中,他认识了一位才貌双全的黄佩芳女士。黄佩芳妙龄二十,长就一副瓜子脸,一口碎白牙,身如细柳,面如桃花,走路轻飘飘像一朵七彩的云。黄佩芳不仅长得好,才气也是不得了,吹拉弹唱,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尤其是小提琴拉得更是炉火纯清,出神入化,能把人的魂儿勾走!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黄佩芳都比那个身高胯大、脸长眼突、目不识丁、两颊还生有许多“杂面星”的杨庄丽强得多。刘峙是男人,见了黄佩芳这样的妙龄才女会不动心?刘峙偷偷在风景如画的玄武湖畔给黄佩芳买了一栋小别墅,两个人在小别墅里频频偷情,如胶似漆,如糖似蜜……时间长了,刘峙和黄佩芳偷情的秘密终于让性格刚烈的杨庄丽发现了。杨庄丽怒不可遏,手抓菜刀,非要砍下刘峙的首级不可。当时,国民党的第四届中央全会正在南京召开,国民党中央的各位大员云集会场,准备聆听蒋总裁的重要讲话,刘峙也不例外,一边身为中央委员要参加会议,一边身为卫戍区司令要保护大会。会议还没有开始,杨庄丽突然独闯会场。会场的警卫人员都是刘峙的部下,看见司令的原配夫人大怒而来,谁也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杨庄丽飞步闯入中央大员云集的地方。杨庄丽什么也不顾了,从怀里抽出两把菜刀,破口大骂,狂怒地寻找忘恩负义的丈夫刘峙。参加国民党中央第四届中央全会的各位要员看见杨庄丽凶狠泼辣的样子,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倒吸凉气。坐在角落里的刘峙见势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刘峙背着脸,弯着腰,悄悄从会场的小侧门里溜走了。由于杨庄丽“菜刀舞会场”,弄得当天的中央全会也没开成,气得蒋介石指着刘峙的鼻子大骂:“娘西皮!你身为国都的卫戍区司令,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人家一个团长还娶几房姨太太,你他妈的你……你真是个‘窝囊司令’!”自那以后,刘峙便落了个“窝囊司令”的绰号。宋美龄时常用“窝囊司令”这个词儿奚落刘峙。
蒋委员长和“第一夫人”在飞机上风趣地谈论着“窝囊司令”刘峙,而刘峙此时正在牌桌上专心打他的麻将……
桌上座钟的时针指向凌晨四点时,刘峙终于站起身,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抱歉地说:“不打了、不打了!我得回去睡觉。”
刘峙坐车回家睡觉去了。
刘峙临睡前到院子里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自言自语:“委员长的飞机快要到了吧?”
引擎轰鸣,云空中宽大的两架军用飞机开始降低高度。
前舱驾驶员报告:“开封就要到了,是否降落,请委员长指示。”
蒋介石转眼看了看飞机上椭圆形的玻璃窗,不紧不慢地说:“不要降落,先围着开封城转一圈,我要在空中看一看这中原‘明珠’的晨景如何。”
宋美龄说:“这开封号称是‘悬河’下的明珠,晨景一定很美!”驾驶员推了一下驾驶杆,飞机重新爬高,并开始转弯。
两架宽大的军用飞机一前一后,从开封南郊绕过机场,从正东方向飞向开封上空。晨曦微露,东方出现鱼肚白。
开封防空司令部的警报突然拉响。
矮胖的李司令翻身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披上大衣,急步跑向作战室。
作战室主任立正报告:“有两架不明身份的军用飞机从正东方向接近我市上空。”
“飞机上有标志吗?”
“能见度不好,有云层,看不清楚。”
“一定是小鬼子的飞机趁着黎明时机搞偷袭。”
“我看也像,机型不小,很像日军的中型轰炸机。”
“给我狠狠地打,别让这两架龟孙的日机再跑了!”
“是,我马上命令防空部队准备开炮!”
李司令一拍桌子,大声命令:“把宋门、曹门的那六门最新型的美式双管高射炮都用上,一齐开火,狠狠地揍它!”
随着防空司令部作战室的命令下达,安装在开封城宋门、曹门的大小高射炮全都张开了黑洞洞的炮口,瞄向空中正东方向愈来愈近的两架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