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阳光》2018年第04期
栏目:美文天地
口泉沟同家梁矿黄草洼五十二号院,是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
黄草洼是一条街道的名称,顾名思义,这是一片洼地。洼地里流淌着一条不是很宽的小河,河水主要是矿井抽出的废水,时断时续,颜色浑浊。小河夹在一个小山坡下面,坡上坡下是错落有致的一户户人家,还有上下两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每天早晨,来来往往的是到单位上班的工人、背着书包上学的学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数不清的人从两条小路走过。不远处有矿上运煤的铁路,经常有火车拖着绿皮的客车车厢或黑色的煤车车皮冒着白烟驶过,留下一阵刺耳的叫声。
黄草洼五十二号坐落在坡下,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由大小七个房间围成,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我们姐弟五个总共九口人生活在里边。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所在。一年四季,院里都有不同的风景,我们姐弟五个奔跑其间,嬉戏玩耍,度过了童年最绚丽多彩的日子。对我来说,黄草洼五十二号既是一个曾经居住生活过的充满了温情的空间,更是一段镌刻了童年印记的美丽背景,让我始终难以忘怀。就算在今天,离开黄草洼五十二号院已经三十多年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仍然镌刻在我的脑海深处,时不时会跳跃进梦中,把我带回那段逝去的日子。
黄草洼五十二号的故事中,奶奶是很多时候的主角,因为父母上班的时候多,奶奶理所当然地成了我们姐弟五个的看护者。黄草洼五十二号的七个房间,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和东下房是我们睡觉和吃饭的地方,剩下的几间则放置着一些杂物、粮食和父亲练武用的武器。除了这些大的房间,院子里还有一个狗窝、两个鸡窝、一个厕所,还有一个供母鸡下蛋的三层“小阁楼”。
院子的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正方形花池子,这是奶奶的最爱。每年春天,奶奶都要种下各种花草,夏天到来时,火红艳丽的芍药、香气扑鼻的玫瑰、节节攀升的大丽花、金黄灿烂的雏菊,姹紫嫣红,竞相开放,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时而浓郁时而清冽的香气。这些种在花池中央的花,大都香气袭人且植株较大,它们挺着健硕的身肢,恣意地生长着。奶奶在花池四周还种着些颜色不艳丽、香气也不浓烈的花种,像海娜花、喇叭花、沙蓬花、地雷花等,它们也不甘示弱,整个夏天都在拼命地展现自己的婀娜,把个院子装点得热闹非凡。
在院子的花池之外,奶奶也培育了不少身材娇小的花枝,它们大多放置在花池四周的围墙上,磕了沿的瓦罐、摔破瓷的脸盆、铲破底的铁锅、漏了水的木桶,只要是个容器,就被奶奶拿了来当作花盆。这些“花盆”里的花有的是奶奶从邻居家移来的新品种,有的是刚从老枝上剪下的嫩枝,有的是刚撒下的花种,它们都是些什么花,我们也叫不上名来,但我们知道,时隔不久,在奶奶的精心培育下,它们就会开出一朵朵娇美的花朵。
三间正房的窗台上下,还有从屋里端出的大大小小的花盆,洋秀秀、柳叶桃、大叶海棠、月季、令箭、仙人山……这些养在屋里的花一到夏天也被请出屋子,接受阳光的恩赐。
奶奶为了这些花花草草是极尽心思的,怕我们祸害她的花,把开得正旺的花朵折了去玩儿,所以一到夏天,把我们盯得格外的紧,一刻也不敢放松。她还经常颠着一双小脚去捡羊粪蛋儿。好在那时的羊粪也好找,山坡上、野地里、甚至马路旁都能轻易找到。奶奶把捡来的羊粪蛋儿装进一个玻璃瓶里倒上水沤着,待发酵好兑上水用来浇花。那臭味儿浓烈刺鼻,弥漫在院子里久久散不去,我们都嫌弃地用手捂着鼻子。还经常看见奶奶把鸡蛋壳倒扣在花盆里,让挂在蛋壳壁上的几滴蛋清慢慢渗进泥土里,喝完牛奶的碗也要用清水涮一涮倒进花盆。
整个夏天,阳光慷慨地照耀着这个充满生机的院子,隔上三五天,奶奶的花们就得浇水了。负责给花浇水的任务主要由爷爷承担,那时候家里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都要到公共的自来水管担水。幸好自来水管离我们家不远,爷爷肩挑一条木头扁担,下面吊着两只铁皮桶,扁担一颤一颤的,水桶里的水一路不安分地跳跃着进了我们的院门。每次担水,爷爷都要担上好几趟,先把屋里的一个大瓮装满,再担两担水浇花。花喝饱了水,我们也放学了,放学的我们一进门就趴在爷爷担满的水瓮前,舀上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个够,那感觉,真是痛快酣畅。
有时喝足了水,坐在飘满花香的院子里,看着一池子的花草,我就会想:奶奶那些饮足了水的花们,肯定也跟我们一样痛快。
那时,担水是家住平房的男人们必须干的一项营生,平时爷爷担水,父亲不上班时也担水。作为家里的男性公民,调皮的弟弟们也想尝试着担水,但他们只有七八岁,哪里担得动一担水呀!爷爷用装油漆的小桶做了一副水桶,再做一条小扁担,每次爷爷去担水,他们也担着小桶小心又吃力地跟在后面,小桶随着扁担也一颤一颤的,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