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摇摇头，他要让琳记住这个小细节。琳以后的生日都将在南方度过。想起这个细节，她就会想起他林子。
当林子冒雨买回蜡烛时，闻到屋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在厨房的垃圾筒里，林子发现了一沓未烧尽的信。他猜得出那一定是把琳带到北方来的那个男孩子当年写给琳的信。近四年过去了，琳在今天晚上才真正送走了过去的阴影。
吹熄蜡烛后，琳说，我许过愿了，你想知道吗？
林子摇摇头，说，讲出来就不灵了。
琳说，如果愿望能实现，你会感觉到的。
林子认真地看着琳。琳的眼睛中汪着两泓清亮的泪水。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林子起床后发现，房子漏雨了，屋里好几个不敢见水的地方被雨水淋湿了。林子想收拾一下，又觉得无从下手。林子早就预感到房子会漏。只是没想到会一下子糟糕到这个程度。房子是一个朋友的。三年前林子为一个月六七十块钱的房租愁苦不堪时，那位朋友向他伸出了救援之手。修理房顶的方法是把瓦片倒一遍垅，估计要二百块钱左右的花销。林子现在几乎身无分文，昨天给琳买礼物的钱是借的。当然，秀手里还有一些钱的，但秀不会拿出来。秀在逼他上山。林子打算和老王提提房子的事，看能不能报一部分修理费用，可一想到主任的阴冷的脸，他的决心动摇了。过一天算一天吧！林子想。
走出胡同口，他看见几个小孩子正在唱歌做游戏。他们唱的是一首很好听的儿歌：高楼美，高楼美，我站楼上往下瞧，哎哟哟，掉了我的小花帽。林子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自己早晚会有孩子，孩子会渐渐长大，上小学，上初中；他不知道当孩子上初中时自己是不是有条件搬出这套借来的已经漏雨的房子。对于自己的不自信，他感到无可奈何。
在单位门口，林子碰见了副主任欧刚。欧刚拍了拍林子的肩，朝南边不远处的一家烟摊指了指。林子会意，随在欧刚后面走过去。欧刚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一会儿老王要开会，讨论办业务培训班的事。你要打定主意，别投赞成票。
为什么？林子不解地问。
他这么搞，完全是为了一己之利。欧刚说，他是打算以办培训班为名收些钱，然后利用这些钱为自己谋私利。今年各乡镇的乡企管理费一直没法收到位，所以他想贪污都无钱可贪。一旦手头有了钱，你看着吧，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它们装进自己的衣袋。你说，这种违反原则的事咱们能看着他做吗？还有，他正在造舆论要盖乡企大楼。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两年就换届了，他这是为连任做舆论上的准备。而这次办培训班，为他的舆论提供了一定的论据。你说，这是不是很危险？连任，那别人还活不活了？
你这是一种猜测，林子想。
其他人怎么看？林子问。
欧刚一笑，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全都窝了一肚子火。
林子知道老王在单位里是绝对的少数派。企业化管理已犯了众怒，加上老王上任之初曾搞过一次财务大清理，更是把大家都得罪了。老黄临调走之前，曾搞过一次内部扶贫，凡有困难者，可以向单位里借款，五千封顶。大家在这件事上很踊跃，几乎把乡企委那一点底子给折腾空。有的人借钱后直接存到了银行里，吃起了一分一的年息。其实，这是老黄给老王埋的一颗地雷。老王上任后，勒令大家在十天之内把借去的公款全部还清，否则全年福利不发。这项措施很有力，老王十天就收回了五万元公款，然后一把存入了他儿子做主任的银行里，存单紧紧握在自己手里，连会计也不给。这件事弄得大家都很反感，都说老王吃独食。林子想老王这个人工作是肯干，只是性格太硬，工作方法不对路，这样下去，恐怕难以善始善终。
可别忘了，一定按我讲的去做。欧刚郑重地叮嘱了一句，急急忙忙地走了。
林子觉得欧刚这么自信实在有点荒唐。林子打定主意要保持中立。谁当主任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也许，有一天欧刚当了主任，形势还要糟一些。
琳看见林子进来，轻步来到他跟前，说，待会儿开会，欧刚和你说了吗？
从琳的神态，林子能看出她也卷进了这件事。这令林子有些不满意。老王对琳有意见，看不惯琳的一举一动，上任后立刻停掉了单位补给琳的六十块钱的房租。那是老黄为照顾这个南方女孩于去年年初报请财政局核发的。老王“关照”琳的第二件事是在值夜班人员表的末尾加上了琳的名字。市综治办于去年下半年下了个通知，要求所有单位都要在夜间派人值班，如果夜间查岗发现没人值班，将通报全市。独自一人在夜晚看守暗沉沉的办公室，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无疑是一项艰巨得无法胜任的任务。虽然逢琳值班的夜晚林子都会悄无声息地来到，把她替换走，但这丝毫不能减少她的怒气。林子能理解琳的心情，但他并不赞成琳的行为。
林子刚想劝劝琳，老王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材料。开会，老王说，然后往会议桌上首一坐，用有些浑浊的老眼威严地扫视着众人。
老王的开场白很简单，几句话后就直奔主题，说为了推动本县乡镇企业的发展，为全县经济的腾飞作出更大的贡献，决定举办一期业务培训班。这事，我事先和一些同志通过气，都赞成。现在，大家再说说。老王说着，把手里的材料递给林子，让他一人发一份。林子一看，是培训班课程表，上面列着课目及授课时间，但没有注明授课人。
大家都缄口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