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小说林》2010年第02期
栏目:年度新锐
在家歇一天,比上班还他妈累。魏啸林浑身酸软地倒在沙发上,小声嘟囔一句。
夏天炎热,一身衣服只能穿两天,攒了五天的脏衣服,加上床单枕巾,汗津津一大堆,看着就让人眼晕,还有五天没收拾的房间,没擦的地,用大半天时间干完这么多家务活,能不累吗?真他妈累。
魏啸林在一家科研所资料室工作,工人出身的他,自学的日语,他的日语水平完全可以跟日本人对话,在所里是一流的,否则早被处理内退回家了。五十几岁是人生的一个大关卡,除了当官的、有学问的,普通人到了这个年龄,很多人早回家抱孩子了。
且慢,五十几岁的人即便回家,多数人也没有孩子可抱,魏啸林就是这样的人。魏啸林这个年龄段的人赶上了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他三十岁才有了女儿。二十三岁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又考了研究生。女儿不结婚,抱别人的孩子,人家也他妈不让抱呀。
七月流火,一点不假,所有的窗子都敞开着,屋里仍闷热难耐。脸上的汗水流到了下巴颏也懒得擦,迷迷糊糊中,魏啸林琢磨晚饭做什么。
老婆刘雅芝六点半下班到家,做什么饭好呢?天太热,没有胃口,魏啸林早饭没吃几口,手脚不停地忙到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他妈的,天热也不错,省事,省得吃午饭了。早饭吃得不多,午饭不想吃,晚饭不能不吃,就算自己不吃晚饭,老婆还是要吃的,虽然老婆总是吵吵要减肥,可没看她少吃一顿。
想起老婆,魏啸林笑了。刘雅芝下岗很多年了,好像全国第一批下岗工人里面,就有老婆一个。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老婆虽说不是第一批下岗工人,下岗很多年却是实情,刘雅芝下岗后比上班累,当时孩子小学快毕业了,每天接送孩子,一天做三顿饭、干家务,家里的一切都由老婆承担,魏啸林什么也不管,他就是在那段时间自学的日语,慢慢由一个工人,熬成了干部编制,才有了今天。
女儿上大学后,老婆说什么也不在家待了,吵吵嚷嚷非要上班。家里不算富裕是一方面,想重新融入社会,享受火热的集体生活是主要原因。最后,老婆上班了,在一家大型超市打扫卫生。刘雅芝文化不高,也没有什么技能,能有这么一份工作相当不容易,所以她工作起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不讲价钱、不提条件。
刘雅芝在单位干一天,回到家里疲乏得吃完现成饭就睡觉。魏啸林体贴老婆,主动承担了全部家务。孩子不在家,两个大人有什么意思,不如找点事干,时间过得还能快一些。再说,自己也应该干些家务了。
天热,晚上休息不好,魏啸林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想想女儿,又想想老婆。一会儿,他歪在沙发上,仰头睡着了。
突然,电话铃猛地响了起来。铃声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急迫,魏啸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太突然,他的心脏跳动得相当剧烈,浑身不知不觉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水。他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电话铃声非常顽强、刺耳,一直不停地鸣叫。自从女儿上大学后,家里的电话一个月也响不了几次。刘雅芝的父母早已去世,唯一的一个哥哥在南方,本地没有什么亲人,中学同学几十年不来往,单位的同事,也就是超市里的那些人,从不往家里打电话,因为刘雅芝从不缺勤。
女儿平均两个月才往家挂一个电话,报报平安,然后就是要钱。外人来电话,只有魏啸林的同事,个别人因为晚上有事不能值夜班,请魏啸林帮忙替班。不过,这样的电话一两个月才有一次。魏啸林有两个妹妹,但他从不与她们来往,两个妹妹也很知趣儿,从不打扰他。
魏啸林属于那种灶坑打井、房顶开门,万事不求人的人。他没有好同学,也没有好同事,更没有好朋友。除了上班下班,什么活动也不参与,谁家也不去,这样一个人谁能给他打电话呢?
还别说,去年冬天,魏啸林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刘雅芝滑倒摔伤了,电话是医院的护士打来的。当时,魏啸林受到了惊吓,从此作了毛病,听到电话响就紧张。
今天电话来的这样突然,魏啸林有些惊慌失措。老婆又出事了?他连滚带爬奔到电话前,颤抖着手抓起了话筒。
“哥,呜呜……”
一个女人高亢的哭声骤然间传出来,哭声凄惨悲伤,透出万般的伤心。魏啸林吓得手里的话筒险些掉了。由于刚刚醒来,大脑还懵懵懂懂,一时没听清那声呼唤,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第一个反应就是电话打错了。
连续的惊吓,魏啸林觉得心脏很不舒服,他生气地说:“你谁呀?电话打错了。”
“哥,是我,我是孝敏。哥,咱妈去了,呜呜……”又是一连串的哭声。
魏啸林呆住了。“孝敏?妹妹?妈去了,去哪儿了?”在魏啸林的意识深处,妈妈这个称呼早已死去很多年,他不承认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妈妈,这个想法早已根深蒂固。所以,骤然听到这个噩耗,他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孝敏,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吗?不要跟我提那个女人,她是死是活,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你家里有啥事,哥肯定帮忙,与那个女人有关的事一切免谈。”
“哥,呜呜,我知道你恨妈,可再咋说她也是咱妈呀,现在她死了,你应该来看看她,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呀,呜呜……”
“不要说了!孝敏,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咱爸能判刑吗?能死吗?啊!咱们小时候遭了多少罪,因为什么?这些你都忘了吗?不要再跟我提那个女人!”
魏啸林吼得声嘶力竭,头上青筋蹦起多高。他猛地将电话扣了,因为用力过猛,话筒手柄裂开一道长长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