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爬上山顶,自又是一番吃力,奉挚将莲花石像亲自交与素医,素医顿时泪流满面,他这步棋下的太对了,精准而有力,他一见到奉挚就感觉对方能替自己完成这个多年夙愿。
看着那个发黑的石像,莲花仿佛就在眼前,她的嘴角含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好像从来都没有如此满足,在他的心底,纯洁无暇的莲花又回来了,那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从来都不应该是莲花。
他抱着石像,渐渐蹲了下去,脸埋在双膝之间,叫人看不清神色,双肩却不停的颤抖,奉挚和九公转过身去,将这个瞬间留给他一个人。
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心结终于打开,从此以后,他可以不用怀着愧疚苟且偷生,不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有着不堪的过去,他可以无愧于天地,畅然于胸。
窗外是万丈青峦,窗内是竹帘潇潇,朝辞静静的躺在卧榻之上,双眼紧闭,面色如纸,唇色全无,只有全身上下的银针在昭示着她还活着,已经行了六十多针,而一旁行针的素医似乎并没有就此停止的意思,从大腿到小腿之间,尤其是膝盖下方,是针灸的重中之重,素医额头冒出了不少细密的汗珠,他拿了一块绢子擦了擦汗,又开始新一轮行针。
然而,朝辞还是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这让素医的眉头越来越紧,就快要皱在一起。
屋外的九公也在焦急的踱着步,奉挚反而静静站在门前,看着山间,眼神似乎飘向远处,九公一边踱步,一边向屋子里探望,嘴上还不停的说:“王上别担心,素医说过有七八成的把握。”说完自己也后悔了,七八成,这就意味着朝辞不是完全的性命无忧。
奉挚看着无垠苍山,素医妙手之下,他相信朝辞的性命能够救回,他担心的是朝辞的双腿,她那样一个人,如果真的落下残疾,比要了她的命还要严重。
山峦间的余晖渐渐散去,整个天际崖被笼罩着一种雾气的朦胧,夜色如醉,似乎隐有微雨,九公已经贴着墙壁睡着了。
重重夜幕之下,只有奉挚一个人,紧紧盯着远处。
然而,屋内还是没有声音。
奉挚人生中第一次,双眼未闭的度过了整整一夜,而且还是在群山之巅,原来高处的夜很亮,伸手可摘星辰,月光近距离的洒在群山之间,万物朦朦胧胧,被一种迷人的醉色笼罩着。
他的双眼干涩到极致,却不愿闭上哪怕一会,直到旭日东升,山间又被渡上了一层灿烈金色,终于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率先开门,素医眼下乌青,对着他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奉挚只觉四周似有百花盛开,嘴角不自主的上扬起来,双眼盛满璀璨星河,他走到朝辞身边,她还没有转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她的脸上,面颊上泛起轻微的粉红,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他摸着她的脸,恍如隔世。
过了许久,身后素医开口道:“你们赶紧下山吧。”
奉挚有几分不解的看着他。
“我还了你这个人情,从此咱们两不相欠,天际崖向来与世隔绝,我不想从这件事以后,世人纷纷上山,扰我清梦,这位姑娘是我救的最后一个人,从今以往,我只想守着莲花,在这崖上,安安静静的度过残生。”素医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奉挚点了点头,“素医请放心,我绝不会将天际崖的行踪泄露一星半点。”顿了顿,他低头看向朝辞,还是有些担心道:“她为何还没有转醒之状?”
素医道:“放心吧,只是施针的缘故,今晚,最迟明早定会转醒,她的腿还需要服药四十九日,药方我已经开好,寻常药铺即可买到,只不过这味……”他伸手递过一个纸包,“鱼腥草根,外间是买不到的,这些足够了。”
奉挚感恩不已,将朝辞披好外衣,三人便准备下山。
临走前,素医并未相送,只是背对着奉挚道:“如果不是尘外之人,我定要与你大喝三百回合,不醉不归!”
奉挚一笑,回过身对着他的背影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