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未出阁的女子哪个不在乎名声。
说来也怪,初娘子自从嫁人后,甚少带大姑爷回门,别说她这个做下人的没看过蓝家大少爷长了什么摸样,怕是连五姑娘都没见过呢。
倒也不是蓝家人不讲礼数,实在是他们瞧不上媳妇娘家的门第,虽说李家在镇江也是数一数二的望族世家,可是和蓝家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说李家如今日渐没落,镇江蓝家这一支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又是侯门旁系,但他家老夫人毕竟是京城里武乡侯之母,而蓝家二老爷也是她的过继儿子,怎么论都是直系亲属。
春晓事先早就确认过一次房门,走得路线都避让着人,今日家里有丧,客人和丫鬟都在前面忙碌,甚少有人去后院,她只要想到大夫人许给自己的好处,背着李朝朝也不觉得沉了,一路健步如飞地到了房间推门走进去。
本来预计着是让五姑娘湿了鞋袜,所以房间里没有火盆,进了阴凉的屋子,春晓不由打了个哆嗦,“五……五姑娘……”
“春晓,瞧你浑身都湿了,还是先换下湿衣服,上床盖着被子暖和暖和吧。”
李朝朝不等春晓说完,推着她上了床,又利落地给她脱了鞋袜。
春晓本想拒绝,可是一钻进被窝里就觉得浑身舒畅不想出去了。
李朝朝又道:“你在这处躺着,我去把衣裳包袱拿过来。”
春晓愣了下,忽然意识到明明应该是五姑娘躺在床上,她出去拿包袱才对啊?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春晓察觉出不对劲,猛地回过神来,“不,我怎么可以让姑娘为我跑腿,更何况你的腿……”
李朝朝笑吟吟地眨眨眼,“我不过就是腿麻了,歇息一下就好了,你瞧我能跑能跳的,再说你衣裳都湿了怎么伺候我,我一向待你如姐妹,你就不要客气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你不告诉母亲,她自然不会责怪你逾越的。”
她一番话堵住了春晓想要说话的嘴,然后抱起她脱下的湿裤子和鞋袜,走到门口打开门窗,理所当然道:“总不好让人看见你衣衫不整的样子,打开门窗别人远远地瞧见你在床上,自然不会进来辱了你的名声。”
门窗大敞,冷风穿堂而过,春晓盖着被子都觉得冷,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刚要去喊住李朝朝,可是一眨眼人就没了。
跑出门外的李朝朝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扔了手中的湿衣裳,接下来发生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一会儿那人就会回到房中,待看到床上的人居然是个丫鬟,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少笑话来。
李朝朝面无表情地走远,其实她可以用更残忍的手段去收拾春晓,可是死过一次就觉悟许多,春晓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丫鬟,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是她背后的人,更何况她刚刚醒来,还没计划好这条重生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才能活出新意来。
又穿过梅林,李朝朝不由想起穿越前世的一句话,人眼一闭一睁一辈子就过去了……
忽然间,冷意突然从天而降,一团雪水顺着脖子蔓延进后背。
李朝朝打了个激灵,眯着眼抬头去看,一双点墨如漆的黑眸,猛地砸进她的眼底,让人呼吸不由一紧,好一张引人犯罪的面皮!
男子坐在梅树枝杈上,一只手搭在支起的大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他穿了身湖蓝色云翔暗纹劲装,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宽边丝绦,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只披了件狐狸毛的大麾,乌黑的头发束只简单地扎着,有几缕散落在胸前迎风飞舞。
他的双眼中与她对视那刹那,有抹星光忽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男子拢了拢大麾,纵身一跃,落在李朝朝的眼前,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用独具魅力的嗓音,低沉道,“你可真坏。”
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顶着张祸水的脸就算了,还敢在她面前卖弄风骚。
李朝朝下意识皱了皱眉,原来他一直在后面盯梢,应该是发现自己折腾春晓,才会这么说,可是在她的记忆里,不曾在蓝家见过这样的亲朋。
不过就算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坏心眼又如何,随他满大街去喊,也要看有没有人相信才是,李朝朝不想知道这人是谁,暂时忍下他扔雪球的挑衅,转身就走。
那男子一怔,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魅力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直接被无视了。
他暗暗心想,女子不是比较喜欢风流倜傥的男子吗?还是说她其实是个重口味?
男子郁结,但也不气恼,紧跟几步凑上前,“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李朝朝看出这男子是打定主意要纠缠自己了,终于不爽地停下脚步,偏过头把他从上到下,挑剔又嫌弃地扫视几遍,冷笑着毒舌:“哪里来的骚包小倌,竟敢在这撒野。”
男子方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听到对方嘴里的“小倌”二字,脸色红了又黑,她居然说自己是做勾栏行当的小倌!难道他看起来像是出去卖身的?
虽然他确实意图勾引她,来个一见钟情什么的……可是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眼睛明明能看见了,还不如瞎了让人觉得省心!
她心狠就算了,舌头也毒辣!
男子身披冬日的暖阳,明亮至美的气息渡上一层金色光晕,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柔化了他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
他向李朝朝逼近了几步,微蹙的双眉下是一双勾人摄魄的丹凤眼,眼梢在波光流转间斜挑,好象藏了很多值得探究的心事。
李朝朝见对方似乎被自己的毒舌击溃,心道真是不堪一击,白瞎了这么好的面皮,正要转身,男子伸出手拦住自己。
男子虬眉在刹那间舒展开来,翩若惊鸿的脸上噙起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平添了几分妖冶,像极了一只邪恶又危险的狐狸。
狐狸男一脸坏笑,“小娘子好眼力,竟看出我是小倌,只是小娘子打扮不俗,应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知道勾栏行当,又怎地看出我是小倌的?难不成小娘子经常去南风馆找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