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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圣诞节的第二天

在接连的几周里,夏洛特一直在催促我赶紧为圣诞节忙活起来。

“你必须给孩子们一个圣诞节。”这是她最近一次的说辞。

今天早上不到六点钟,她就打来电话,说要替我去体育训练班接尼克和梅根,好让我在下班后有几个小时的购物时间。

“去吧,”她坚持说,“你是喜欢在圣诞节购物的。去那里逛逛也许会让你开心点儿。”

虽然我并不确定她说得一定对,但我还是答应去试一试。

所以,此刻我正打着转向灯,停在购物中心的露天停车场里,等一对母女经过。这时,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伯驾着一辆凌志轿车突然嗖的一声从她们身边绕过,抢占了我的车位。那位母亲猛地往回拉了一下她的购物车,这才没有和他撞在一起。

“王八蛋。”她用那双戴着手套的手捂住女儿的耳朵吼道。

“圣诞快乐。”那位老先生从车里走出来时大喊了一声。当他经过我的时候,还朝我眨了眨眼。我很想将他那自以为是的表情驱逐出这片充满圣诞气氛之地,可他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商场大门。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音乐家,但我试着在脑海里给《银色铃铛》重新谱词,在我这个更贴近现实的版本中,人们见面时是“怒目而视”,而不像歌里唱的那样“笑脸相迎”。

我不再妄图寻找某个绝佳的停车位,而是开车来到毗邻的另一个购物中心,那里很多商铺今天都没有开门营业。

刚走进商场,一阵《雪人弗洛斯提》的乐曲声便从广播中传了出来,震耳欲聋的声音瞬间动摇了我的决心。尽管我的本意是要给尼克买一辆山地自行车,可我却首先拐到了里克最钟爱的五金区。我对货架区的布局了如指掌,仿佛来到自家的厨房一般。每当里克准备家居改造之前——譬如将我们水泥墙面的地下室改造成一间家庭娱乐室,在屋子后面建一个露天平台,或者在厨房里精心打造出一张贴满瓷砖的案台……他总会拖着全家人一起陪他去五金区挑选物料。此刻,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可以买一些实用的工具,以里克的名义捐给救世军或仁爱之家(注:救世军(Salvation Army)和仁爱之家(Habitat for Humanity)皆为慈善组织。)。

他们找到的那顶旧的大礼帽一定有什么魔法。

我完全不记得以前在商场里的这个区域听到过圣诞音乐,但是《雪人弗洛斯提》这首歌实在放得太大声了,乃至灯具都被震得嘎嘎响。我幻想着用喷灯将这个蹦蹦跳跳穿过小镇的雪人摧毁,或者至少也要把店里的音响设备付之一炬。这个残忍的想法不禁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你们这里有乙炔焊枪卖吗?”我向一位店员打听。

扑通……扑通……快瞧!弗洛斯提走远啦!

我一边把焊枪放进我的购物车,一边在想,把它捐出去也许能派得上用场,或者我可以把它当成圣诞礼物送给我的小叔子汤姆。说不定我会自己留着。不过,更有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是,在圣诞节那天,我们家既没有圣诞树,也找不到一份礼物。

干脆先买一辆自行车吧。一步步来。

在前往玩具专区的途中,我胡乱地把包装纸、礼品卡和胶带扔进购物车里。到目前为止,我所购买的圣诞物品就只有几包运动袜和给孩子们的内衣裤而已——这也是曾经出现在里克的圣诞购物清单上仅有的两件物品。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里克不理解我为什么坚持要为家里的每个人寻找最合适的礼物。他的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任何节日在他们家都是无足轻重的。从此,里克收到的圣诞礼物多数是一些很实用的东西,一直到他遇见我为止。后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为什么我对节假日充满激情。或许是不堪忍受我的“折磨”,有一年我给他买了一台摄影机,他足足过了两天才打开,以对我斥巨资购买的礼物表示抗议。第三天的时候,我发现他开始研究说明书了,而等到除夕,他竟扬言说要离开机械和印染业,改行拍电影了。那一年,他给我买了一件睡衣,而那件睡衣与我已有的一件非常相似。次年,他又给我买了一条纯银项链和一个配套的手镯。

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对圣诞采购不感兴趣了。如今,哪怕只要想到要过节,我都觉得自己在背叛丈夫。他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圣诞礼物,而一想到新的节日记忆中将再也没有里克的影子,我对他的思念不由变得越发浓厚。我无法照搬前几年的模式来度过这个节日,可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我需要一本该死的指导手册。”

我抱怨的声音大到把一位店员给吸引了过来。

“在视频专区。”她指着商场后面回答说,而她显然不会像我的女儿那样在意我说的脏话,“图书都在录像带的后面。”

由于被她发现我在自言自语,我尴尬地朝她指的方向走去。我希望这位店员把我的行为当成是节日引起的暂时性狂躁症,而不是某种更笼统意义上的病症。当我转过头去看她是否在忙着招呼其他顾客的时候,我才真的出事了。我的购物车撞到了一个用来装饰草坪的真人大小的充气圣诞老人;它没有漏气,但身体却在拼命摇晃,险些把展架上的几个圆球形玻璃烛台碰倒。

“需要帮忙吗?”

此刻,那位店员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而当她发现是我险些给展示区带来一场灾难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诧异的表情。

“这个东西我女儿会喜欢的。”我支吾地说。

“那就买一个吧。”

我局促不安地抓起一个充气圣诞老人,然后把它扔进了手推车,紧挨着那只焊枪放着。

我知道,和街上其他的屋子相比,我们的屋子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外面既没有亮起灯,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圣诞节的布景。给院子里装点布置属于里克的职责,与我无关。我并不打算买下这个充气饰品,但眼下那位店员正寸步不离地悄悄跟在我后面,我又不想把它放回架子上。在她的密切注视下,我假装在考虑买几个手绘的装饰品、一条圣诞树图案的棉裙、几个盖子上印有雪景的铁罐和装着各种巧克力的糖果罐。

这些东西没有一件对我有吸引力。

我也很想感受到通常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出现的那股扣人心弦的圣诞魔力。以前,我总是在感恩节前就开始着手为圣诞节进行采购了,而等到圣诞购物潮来临的时候,我老早就把一大堆礼物买好了。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为了凑个热闹,我会故意不去想已经花费的金额,然后接着买更多的东西。我以前很喜欢熙熙攘攘的购物中心、包礼物、烤饼干和平安夜一家人的团聚。

往事已矣。

近二十年来,这是头一次我的丈夫没有站在我的身边。此时,我正在心算这个季度我们的开支,而我竟也没有任何花钱的欲望。

里克应该会觉得这很讽刺吧。

当那位店员跟着《冬日奇境》的旋律轻声哼唱的时候,我转身离开圣诞展示区,朝玩具专区走去,同时还带着那个充气圣诞老人。

“只管去买辆自行车吧,然后离开这儿。”我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

在玩具货架区,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在芭比娃娃和棋盘游戏的货架之间来回穿梭着。我走到电子游戏机的货架旁停了下来,期待能发现一些意外。

几年前,里克和我决定,不会把任何一款电子游戏机带回家。我们希望孩子们能在空闲时间多做一些具有教育意义的活动,比如阅读。后来,我趁着周末与我的妈妈和几个姊妹,一起去了密歇根州的法兰克幕斯置办圣诞物品。

我只不过离开了三天,可回来之后却发现我们家多了一台任天堂游(注:任天堂(Nintendo),日本一家全球知名的娱乐厂商,电子游戏业三大巨头之一,现代电子游戏的开创者。成立于1889年。)戏机。里克坐在活动室的地板上,双手把着操控杆,身体不自觉地跟着电视屏上超级玛丽的动作时而右摆,时而左倾,时而挺直腰杆,时而低头垂肩。孩子们就像一个个小跟班一样围在他身边,跟着他精心编排的舞蹈一起摇摆。

他们完全没有听见我进门的声音。

“这是一个科学实验。”里克坚持说,而我旋即用给梅根买的一本关于洋娃娃的书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如今,三年过去了,我们收藏的电子游戏装备囊括了一台任天堂掌上游戏机、一台世嘉掌上游戏机和数不清的游戏光盘。自从他们的父亲去世后,尼克一直都将整个人钻进这些“逃生舱”中,任凭它们把他带入游戏的世界,在里面,各种战败后血淋淋的角色在新一轮游戏中又将重获新生。虽然我并不鼓励他的这个爱好,但我知道,游戏在支撑着他渡过难关。

我冒险走进了电子游戏机的货架区。在那里,我看见那个抢了我停车位的老先生正在和那对差点被他撞到的母女为争夺一台游戏机而拌嘴。

“是我先看见的。”那位老先生大声叫道。

“我刚才只是去找人来打开这个陈列柜呀。”那位母亲反驳道,“他们正在为我呼叫店员呢!”

我应该继续走才对,可是我却停下了脚步。

“让她拿走吧,你这个暴脾气的老头。”

两个人都扭过头,看着我。那位老先生双颊通红,而那位母亲站在原处,双拳紧握,仿佛已经准备好要和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决斗。这时,另一个声音加入了这场争辩。

“又是你。”

我不用转身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还是那位销售员,但她没有安抚两位争吵者,而是径直朝我走来。

“我还以为你要买书呢。”

“呃……其实是想买自行车的。”

“往前走三个过道,左手边就是。要不您过去瞧瞧?”

我板着脸瞥了那位老先生一眼,然后气势汹汹地在走廊里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把游戏机给那个姑娘。”

当我走到自行车停放架的时候,我的双腿在不停地颤抖。这里人流稀少,因为自行车在冬天的美国中西部并非畅销货。我很感激这片清静,但它并没有持续太久。

“需要帮忙吗,太太?”一位理货员问,当时我正在浏览十速的山地自行车。

“是的。”我来回指着两辆山地车说,其中一辆是当下流行的黄色,而另一辆是传统的蓝色,“我拿不定主意该选哪种颜色。”

我很想买一辆山地自行车,我也打算这么做,可就在我下定决心之前,宾·克劳斯贝开(注:宾·克劳斯贝(Bing Crosby)(1903—1977),美国著名歌星及影星。在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他在美国演艺界红透半边天,唱片销量和他主演的电影票房收益在当时几乎无人能及。)始低吟浅唱起那首《我将在圣诞节归家》,我的脑子瞬间清空了全部杂念,只留下一个念头——平安夜那天里克将不会和我一同把这辆车组装起来。当那位理货员清清嗓子提醒我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我痛恨圣诞歌曲!”我冲着这位比本杰明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小伙子厉声说道。话音刚落,我便感到羞愧万分,可这句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也收不回来了。

“是啊,圣诞节没劲透了。”他语气温和地说,旋即转身朝着过道走去。一对穿着情侣款圣诞卫衣的夫妻正怒视着我。

“开个玩笑。”我对他们嘀咕了一句,旋即快步走开了。

我把装着充气圣诞老人、包装纸、胶带和焊枪的购物车丢在一旁,独自钻进了公共洗手间里。在小隔间的中空金属幕墙背后,我感觉很安全,周围冲马桶的声音和手机发出的嗡嗡声压低了商场里的音乐声。然而,它们却无法压下我脑海里的回忆。我靠在门后,紧闭双眼,努力平息心中的负罪感。

回首往事,我知道里克的身体曾试图向我示警。不论是他那条缩了两格的皮带,还是他从橄榄色而日渐苍白的面容,又或者是他的双手,尤其是那双手。那双从我十九岁起就与我相牵的手,不仅曾经将我们刚出生的宝宝捧在那大大的掌心上,还会制作染料,打造露天平台以及为孩子们修理玩具。这双手试图用它那干瘪、松弛的皮肤告诉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而我却不愿意细想。

心内科医生曾经尝试通过各种药物和手术让里克急促的心跳恢复到正常的节奏。九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在迈阿密溪谷医院里,医生甚至让里克的心脏骤停,希望它会重新恢复正常的速度跳动。里克需要通过手术来更换出现渗漏的心脏瓣膜,这个从娘胎里带来的缺陷在四十五岁的年纪只靠监控是不够的。我们原本可以立即安排手术,但里克却希望将手术时间推迟。

“我能再等几周吗?”他问医生说,“我想把术后恢复的时间安排在孩子们过圣诞假期的时候。”

我用指甲狠狠地戳进手掌心里,直到它流血为止。疼痛让我感觉舒服多了,我那怦怦跳动的心也平缓了下来。这种疼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卷起一团卫生纸,轻轻擦拭掌心的血迹,心里忍不住在想,如果我的某个孩子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会有多么担心。

我幻想着后半生都待在这家商场的厕所里。我能预见报纸的头条会赫然写着——“一位隐居厕所的母亲”。

“妈咪,我想上厕所了。”隔间外面有个细小的声音抱怨说,“我快憋不住啦!”

蓬松的红色鬈发出现在我的门缝里。

我在这里干什么呢?

又过了几分钟,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门。我紧跟着那个窥视我的小家伙和她的妈妈走出厕所。随后,一个满头胡萝卜色头发的高个子男人一把抱起了那个孩子,我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准备好去看圣诞老公公了吗?”他问。

我低头走过这家人的身边,希望这个孩子不会在她爸爸面前提起我。当这家人在排队等着和圣诞老人拍照的时候,我返回自行车的货架区,准备取回我的购物车。然而,那位跟踪我的店员却抢先了一步。她在和自行车理货员谈话,一只手上还拿着那个充气圣诞老人。

“那位女士有点怪怪的。”我听见她说。

“确实。谁会不喜欢圣诞歌曲呢?”

我悄悄地离开了那个货架通道。当我走向商场出口的时候,顾客似乎越来越多,即使没有购物车也很难穿过挤得水泄不通的各个区域。人们都在拼命地从货架上拿东西,仿佛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买各种礼物。

“辛西娅不喜欢这个娃娃吗?”

“给罗恩舅舅买条领带怎么样?或者买双拖鞋?”

“奶奶缺一件新的浴袍。”

我真搞不懂他们哪里来的热情。

前往出口的途中,我看见那位老先生和那对母女在收银处排队。他们似乎已经和解,两人正满面笑容地聊着天。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台游戏机。不知怎么的,他们的笑脸使我更恼火了。

回到车里,我发动引擎驶向最近的一家得来速餐厅,点了两块巧克力乳脂软糖蛋糕,还额外多加了生奶油,然后驱车驶入停车场,在暗处狼吞虎咽地把它们给干掉了。食物使我得到了慰藉,而吃东西这件事是我能够掌控的,于是我原路返回,又点了两个双层芝士汉堡,并且额外多加了泡菜。等到我吃完最后一口速食大餐的时候,我与孩子们约好去接他们的时间已经过了。我启程去夏洛特家,原本应该放着礼物的后备厢此刻却是黑黢黢、空荡荡的。当我的车驶入汤姆和夏洛特家的私人车道时,我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而胃里的软糖蛋糕和汉堡也开始打起架来。我不敢面对夏洛特。

她来到门口迎接我,脸上写满了期待。

“你买了自行车吗?”

我不想骗她,但又不想告诉她真相。

“那里没有合适的颜色……得再去别的店里找找。”

夏洛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并不相信我的借口,正如她不信我真的会买自行车一样,但是当我们走进厨房的时候,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尼克和梅根正坐在餐桌旁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家做的脆皮桃肉馅饼,上面还堆着几勺香草冰淇淋。

“嘿!小家伙们,你们的作业都写完了吗?”

“妈妈,快来尝尝这个。”尼克嘴里塞得满满的,含混不清地说,而我知道他连书本都没翻开过。

“我的写完了,还检查了一遍呢。”梅根抢着说,我对此毫不怀疑。

孩子们穿得很暖和,收拾好书包和没吃完的点心,准备坐车回家,这时夏洛特把我叫到一旁。

“明天有空吗?我们再去趟商场吧?”

她仍在坚持。

“我可以替你去买。你只要告诉我需要买些什么就行。”

她说话的语气让我有些犹豫:她很爱我的孩子们,因此显然希望他们过一个美好的圣诞节。“看情况吧。”话音刚落,我就为这个回答给她带来的喜悦而感到羞愧。我很感激她的帮忙,但我却不知道自己能否面对下一次的购物灾难。或许她就是昨天把花放在门廊上的神秘的圣诞老人吧。

“明天我会做意式千层面当晚餐,然后在你去购物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做圣诞饼干。梅根会喜欢的。”

“看情况吧。”我再次对她说,但这次我坚定的语气暗示着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而明天我也不会再去商场了。

“你再想想吧。”她说,我们两个都很清楚我心意已决。

当我们回到家,把车开进车库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屋子里黑漆漆的,像往常一样,我不知道本杰明人在哪里。尼克和梅根把书包和运动包从车里拿了出来。我打发他们从前门进屋,这样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胡吃海喝后的残余物丢进垃圾桶。

“你们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尼克一边从我手里接过房门钥匙,一边宣称他进去后就要把他游戏里的对手打趴下,但梅根却留了下来。

“你是准备去把圣诞礼物藏起来,对吗?”她问,“你给我买了礼物吗?”

她无心的提问让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感觉就像里克和圣诞老人用手掐住了我的喉咙。

“你进屋去。在圣诞节的早晨你就知道了。”

她蹦蹦跳跳地朝前门走去,险些被突然冲进车库的尼克撞倒。

“我们又收到了一份礼物。”他举着两袋圣诞蝴蝶结大声喊。

那张宣告着圣诞节第二天来临的手工贺卡上找不出任何有关送礼人的线索。

在圣诞节的第二天,

你们的真心朋友给你们送来两袋蝴蝶结,

聊表心意。

“很好奇我们明天会收到什么?”尼克说,他像孩子般自信地认为会有更多的礼物接踵而至,“希望我们会像歌里写的那样收到五枚金戒指。”

梅根对这些蝴蝶结的反应可谓是欢喜过头了,它们虽说很漂亮,但却非常普通。

“妈咪,你可以把它们贴在我们的圣诞礼物上!”

软糖蛋糕在胃里慢慢地被消化。

“或许我们只会收到账单吧。”我一边回答,一边催促他们进屋,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我试着回想在办公室的时候有没有向乔安提起我今晚的安排,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们家里会有几个小时没人,而她可以趁机留下礼物。

在收到第二份礼物的兴奋感,以及从脆皮馅饼和冰淇淋中摄取的高糖分的刺激下,两个小家伙在就寝时间过了很久后仍然毫无睡意。尼克在他的房间里用毛毯蒙住头,躲在里面打游戏,而梅根则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向我打听一些关于爸爸的事。

“我很想他”已经取代了“晚安”,变成她睡前的口头语。

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我熄灭了她房间里的灯,走下楼,在沙发上铺好被褥。没过多久,我忽然听见头顶的楼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是梅根,她正踮着脚尖走下楼,想再检查一下那两袋蝴蝶结。

“你觉得这些礼物是谁留下来的呢?”

她拆开其中一袋蝴蝶结,开始给它们配成对。她挑出两个红白条纹相间的留给自己,蓝色的给尼克,绿色的给本杰明。我试图隐藏眼泪,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们明天还会留下礼物吗?尼克没有半点怀疑的样子。”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耸了耸肩。

她爬上沙发,身体蜷缩着依偎在我的胸前,然后隔着睡袍,亲了亲我的胸口。

“他们留下这些礼物……是因为爸爸吗?因为我们在这个圣诞节很孤单?”

我回答的语气比想象中更加严厉。

“大人们有时也不是万事通,梅根,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但我知道,如果你再不睡的话,明天早上的数学课你肯定会打哈欠。”

“我经常在数学课上打哈欠呀。”她不以为意地回答说,“而且,我的科学老师说,小孩子的任务就是问问题。我只是在完成任务呀。”

“我的任务是保证你有充足的睡眠。立刻消失!”

此时午夜刚过,直到我扬言要罚她不许参加篮球训练时,她才只好作罢。

“别忘了那对红白条的蝴蝶结要贴在我的礼物上哦。”她在离开时说。

“我会记着的。”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留神听她裹着短袜的双脚一步一拖地走回二楼,静默最终将整间屋子吞噬。

电脑的开关里透出的霓虹光给家庭活动室带来了唯一一丝生命的迹象。闪烁的光束打在蝴蝶结的包装袋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影子,在墙上跳舞。我觉得这或许是一种征兆。我裹着一床棉被,坐在电脑前。我本想试图从网上买一些圣诞礼物,可最终却像今天去商场购物那样草草地结束了。我没心思纵情享乐,可那对指着各种玩具、自行车和篮球跳来跳去的圣诞小精灵却传递出我难以接受的欢乐气氛。于是我敲了敲退出键,界面随即变成一片空白。

“做一个购物清单吧。”我命令自己。光标忽隐忽现地闪烁了二十下、六十下、一百下。于是我重新点开搜索引擎,开始敲打键盘。

“里克,是你吗?”

我的手指悬在回车键的上方,心里在想,如果本杰明在这个时候突然进来会有多么尴尬。我猛地敲了一下回车键。

“易贝网,(注:易贝网(e-bay),一个可供全球民众上网买卖物品的拍卖及购物网站,成立于1995年。等同中国的淘宝网。)你想要的统统都有!”一条广告从显示器上一闪而过。

我顿时感到失望透顶,一气之下将那两袋蝴蝶结扔进了垃圾桶。而梅根满怀希望的笑脸随即朝我发起了一记猛攻。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我已经回到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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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把目击者统统杀死

    把目击者统统杀死

    午夜时分,绿岛啤酒屋里人声鼎沸,每张台旁都坐满了神采飞扬、兴致勃勃的客人,衣着得体、笑容可掬的服务生们手捧着托盘穿梭于大厅与吧台之间。突然,大厅里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位坐在15号台旁的青年男子被炸得支离破碎。爆炸声响过之后,一股熊熊燃烧的大火在大厅里迅速蔓延。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惊叫声交织在一起,破碎的啤酒瓶扎在几位男人的脸上,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流淌着。人们争先恐后地拥向大厅门口,几位陪酒小姐跌倒在地板上,惊慌失措的男人们跃过她们的身体跑到外面大街上,啤酒屋里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