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气温40度,地面温度近60度。
已经到了十月,却依然持续着盛夏的高温,今年分外反常。
近地表的区域,远景中的树木从根部变得模糊扭曲。平时很养眼的大长腿男生,现在也虚化了一大截,显得不真实。
溪川在排队的人群中,远远看见忙碌着的夏新旬,犹豫着是立刻拿出手机来拍照,还是等他走得更近一点。
在学校的所有活动中,溪川最感兴趣的当然是“校园十佳歌手大赛”。但此刻就连她也心有怨言,这个学校为什么总是喜欢把排队的区域放在烈日暴晒下,演播厅外沿着墙根的一路都没有阴影。预选赛还没开始,场外选手已经因难忍酷热跑了好几个。
就是现在了。
夏新旬正在三米开外处布置海报和展台,侧脸朝向溪川所在的方位。从手机镜头看过去,他侧面像也挺帅的,未来的那位并没有规定非得冒巨大风险去拍正面照吧。
但是按照溪川一贯的出错方式,拍什么照都是风险很大的。
咔嚓——
世界的一角静止了。
除了没有关拍照声音,另外手机的助攻也不容小觑,大晴天自动打开闪光灯这点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夏新旬应该庆幸她没有拍正面照,否则就要被晃瞎了。
男生茫然地转过脸,看见队列中拿着手机的溪川,立刻笑起来,好像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他走到她面前去,递出一瓶矿泉水。
“你是在偷拍我吗?”
女生第一时间把头转开假装看风景,突然被开门见山地搭话,陷入了两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男生把瓶盖拧开,把水硬塞到她手里,“随你拍。喝点水小心中暑。”
对方越是这样说,溪川越是觉得无地自容,可为什么要无地自容,自己原本也不是没头脑的迷妹,只不过受人拜托来完成任务,想来也分外委屈。
她把怨气算在男生账上,接过水,白了他一眼,“别太自恋,我明明在自拍。”然后大口大口咕咚起来。
“行啊。”男生看似颇为信服地点点头,“下次自拍时记得把闪光灯对着自己。”
溪川被水呛了一口,咳了半晌,拭着下巴上的水抬起头来,“倒是你,怎么哪儿都是你。十佳歌手大赛你也要参加?”语气近似是迁怒了,“看起来,你像是五音不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抛向了一旁的地面,音量也小了一半,因为口是心非,看起来对方明显更像是无所不能的那种。
“我这样,显然是自管会派来的苦工吧?”他伸开手臂自嘲着,也的确,看他刚才的工作内容似乎也更接近于志愿者而非参赛选手,“倒是你啊,上次年级歌咏比赛你都没参与集体活动,听你姐姐说是临场掉链子了,个人赛倒是这么卖力,难免让人多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姐姐怎么能把自己的糗事像这样到处宣扬!
毫无疑问,这怨气又算在夏新旬账上了。
溪川狠狠地瞪他一眼,“和你没关系。”
男生举双手投降状退后几步,依然笑着,看不出喜怒,“没错,和我无关。”
偷拍和搭讪都结束了。
等对方走远后,溪川才低头看了看手机,偷拍的成效似乎不太好,手抖的缘故,画面中男生整张脸都是模糊的,连是谁都认不出。
难道还得找机会重拍?
溪川露出一脸愁容,当初心软答应,没想到这么麻烦。
【02】
李未季原本只是被艺术老师叫去办公室核对合唱比赛归还的服装数目,看见演播厅门口排的长队才想起,这个校园十佳歌手大赛,溪川也一直嚷嚷着要参加。
她办完正事后横穿草坪,在排队人群中寻找室友,毫无所获。猜想不是已经进去比赛就是已经回教室了。她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过身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她看见了夏新旬。
男生已经盯着她不知多久了。
李未季感到一种恶心感由胃里升起,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晕眩,连身体也摇晃了一下。
她镇定一些之后,依然蹙着眉,想尽快结束对话,“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打个招呼吗?”男生懒洋洋地笑着,“看你好像在找人。”
李未季忍耐着恶心缓慢地抬起眼睑,“总之不是找你,用不着你在意。”
“宿敌的生活当然值得我在意。”男生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摊开在她面前。
李未季垂眼去看,是一小瓶药品。
“你看起来中暑了。”男生说。
女生这才明白自己突然极度不适的原因,原以为是看见夏新旬后的自然生理反应。她顿了一秒,并没有接,“我不欠你什么。”
她转身疾步离开,终于及时赶到医务室领取了相同药品,很幸运没有晕倒在半路。
【03】
预选赛入围名单在第三天中午张贴在校公告栏里。溪川从人群挤进去,看到自己名字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兴奋地掏出手机给未来的自己发短信:“我通过十佳歌手预选赛了!”
未来的自己回短信:“虽然我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和那时候一样为你开心。决赛可要挑战高难度的歌了,加油练习。”
“那可不可以问一下,我最后得了第几名?”溪川对着手机不禁微笑,没留神踩到了一个人的脚,那只白布鞋上多了个灰色印记。
糟了,一个不祥之兆。
“啊,对不起!”溪川一边道歉一边仓皇逃出人群。
“你不要心急。预知未来不会特别快乐,反倒会少了很多乐趣。”未来的自己回道。
“不告诉我,我是不会把夏新旬的照片发给你的。”
“……”对方得知不用缴话费之后,省略号发得越来越无所畏惧了。
“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底喜欢他哪点啊?”
发了这条信息后,溪川也没指望她立刻回答,毕竟以往每次一问起类似问题她就掉线。
果然,回到了教室对方才刚回复。
“他很正直,本质上也很善良。你不喜欢他没关系,这样也好。”
溪川手指久久地停在手机键上。
正直?善良?她开始怀疑自己对这两个词一直以来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还没等她答复,未来的那位追加了一条:“决赛时不要站在舞台中央,要站在偏右的地方。”
“什么原理?会带来好运吗?”
“是的,更容易得第一。”
怎么考虑都缺乏科学依据,溪川觉得,对方不是在愚弄自己,就是搞迷信主义。
【04】
正如夏新旬所说的那样,权益保障部成天都在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完成了工作也没有丝毫成就感。溪川被部长派去物业找人修电脑时,又一次盘算了一遍,是否应该申请调去体育部。
要不怎么说她多虑了呢,心力交瘁地分析着调去各种部门的利弊,好像学工委老师还会搭理她的请求似的。
高一和高二总共有六个班级讲台上的电脑整天卡机,报修后物业消极怠工连面都不露,理所应当该由权保部出面交涉了。可是溪川总觉得,自己大好的人生不应该被电脑卡机消耗。
她推开物业大门,一股热浪袭来,定睛一看,四下散落着各种狰狞的工具,比室外更热,简直是人间地狱。
恍惚间,看见远处人字梯上好像有个人影。
走近后发现是一个穿着工装的胖大伯,正在把空调拆开。
“空调坏了吗?”
大伯在梯子上一哆嗦,被吓了一跳,“姑娘你走路要出声啊。”
“这里这么热,鞋底都快化了。”
“是啊这种库房里,空调不制冷也很要命的。帮我把地上那把扳手递过来。”
溪川低头在脚边找了找,从一堆满是油污的工具中辨认出扳手,踮起脚递给他。
“师傅大人,您是这里的负责人吧,是这样的,高一(1)班、(3)班、(7)班、(12)班、高二(6)班和(9)班的电脑都不太好使,能不能派人去看一下?”
“把那个起子拿给我。”
女生乱翻一通,选对了起子,再次递给他。
“能不能给处理一下呀?”
“派人啊?你看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吗?”
说起来好像的确有点不对劲,为什么除了胖大伯就没有别人了。
“修电脑的小伙子这两天不在,请假没有来上班。”
“这样啊,那请假到什么时候?”
“总要不少天的,好像是他奶奶过世了吧。小姑娘啊,再麻烦把桌上那个茶杯递给我一下。”胖大伯顺便把先前递上去的扳手还给了她。
“那还有没有其他人能修电脑呢?”
“没有啊,又不是公务员,哪有那么多人。这个网你帮我接一下,放在桌上就行。”
“哎呀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多毛毛?”
“是灰尘啊。”
话题的侧重点好像完全偏移了。
【05】
这一趟算是白跑。不仅没能找来人维修电脑,而且弄得一脸一手的灰尘和油污,浪费了一整个午休的时间。溪川心情非常郁闷,在走廊迎面遇见姐姐,姐姐在看见她的前五秒内都没有认出她。
“哈哈哈!我说你这是怎么了,演三毛流浪记吗?”
“唉,别提了。本来是去物业催他们修电脑的,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义工了。”
“你啊,平时在家连家务也不做的,不要出去祸害别人。交涉的事也让你们部长去,你不可能成功的。”
“你不要小瞧人。”
“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我们班今天物理课电脑死机导致都没法看课件了。其他班想必也不太顺利,你这样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到最后每个班分头派人去物业闹事就糟了。”
姐姐说得没错,但不能当面承认。未成年人的逆反心不容小觑,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几天。
接连几天,溪川每个中午都跑去物业。那位传说中的修电脑小哥一直没有现身,胖大伯倒是已经和她混熟了,每天见到她都格外开心,不仅多了个小帮手,还有人听自己侃大山。就这样过了一周,物业的空调早已修好了,电脑出故障的班级还多了两个,毫无进展。
这天中午,溪川正趴在桌上午睡,已经设定好了闹钟,只睡十分钟,接着再跑一趟物业,虽然她自己现在也不抱什么期望了,只等周五时向部长汇报失败成果。
刚趴下去,门口的同学就叫起来,“溪川,有人找。”
女生睡眼迷离地抬起头,聚焦后的第一反应——副部长?
第二反应——哎呀怎么会是要死的副部长。
这个“要死”包含了多重层面上的意义。
因为他站在门口,教室里女生间暗涌着小小的骚乱。太肤浅啦。
溪川预感准没好事,硬着头皮跑出教室,“你找我?”
“我找你们权保部管事的人。”男生一脸冷峻,太严肃了,让溪川也不禁挺直腰杆正经起来。
“嗯?那应该找部长啊。”
“电脑的事,我找过你们部长了,他说是你负责的。”
原来是电脑的事,那我就没辙了。溪川想着。
“嗯。确实是分给我的事,我现在每天都跑物业……”
“你的努力过程也很重要,但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还是结果。我们班今天英语课因为电脑开不了机都没法小测了。”
“那不是太好了吗?”
“?”男生的表情仿佛在质疑自己的耳朵。
“谁会喜欢小测啊。电脑开不了机岂不是逃过一劫。”
男生无言以对,沉默两秒后,“唔,按你的想法,电脑开不了机也会影响课间大家打游戏,影响很大。”
“哦,这样……”
这个人好像在这一秒才刚意识到电脑坏掉对校园生活影响有多严重。
“对不起,这也不是我能改变的现状,修电脑的小哥家里亲人过世,听说是深爱的奶奶,所以多请了几天假,这种情况下我都不太好意思催。”
男生依然冷着一张脸,完全不为眼前的深情戏码所动,“如果真的那么深爱奶奶,就别出来上班了,过世前就天天在家陪着不好吗?”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人性。你没有奶奶吗?换位思考一下。”
“我奶奶超级健康,可不会每个学期过世一次。”男生又露出了他的招牌嘲讽微笑,意味深长地朝她眨眨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溪川愣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脑内不断回放他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说,夏新旬同学说话根本就不该拐弯抹角、明嘲暗讽,以溪川那种脑洞,不知道她会转化出什么奇怪信息。
【06】
溪川等不到下个课间,更等不到下次部门工作会议,她直接上高二的教室去找了一个同部门学姐打听情况。学姐平时在权保部待她友善,更何况她们班级的电脑也在报修之列。
“让我想想啊。唔……奶奶过世吗?我记得上个学期我们班报修电脑时,修电脑的人也总是不在,说是奶奶过世,难道是我记错了?”
如果学姐不是记错,那就是自己上当受骗了。
溪川在回教室的路上分外沮丧,还以为自己和胖大伯成了忘年交,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谎言。
上课铃响后她趴在桌上,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老师竟然一整节课都没有发现。谁能想到,最贪玩的溪川也有这么一天,会觉得上课才是轻松愉快的事。
【07】
即使知道了胖大伯没有把自己当朋友,溪川却依然把他划在朋友圈范围内,反倒不知该怎么拉下脸去物业揭穿他,内心纠结着又拖了几天。
这天中午,十佳歌手入围决赛的选手们在食堂门口拉票。溪川拽了李未季前来帮忙。
“为什么连我也要穿这种冒傻气的衣服啊?”李未季嫌弃地用四根手指捏着洋装左右两边的肩部,在面前比了比,“看起来像娘娘腔。”
“作为一个女生,像娘娘腔哪里不对了?”溪川把她转过身往食堂旁边厕所方向推一推,“为了卖萌拉票嘛,就当是表达对我的支持,小小地牺牲一点。”
“那就对了,关键是我不怎么支持你。”
“啊,怎么这样。”认清了事实真相的女生再一次遭到重大打击。
“比起这种羞耻Play的玩法,我宁愿在熊套装里蒸桑拿。”李未季指着远处扮成卡通的另一位选手,但就像一个完美的嘲讽,在她手指伸出去的瞬间,熊同学因中暑倒地不起,等溪川看过去时,他已经在被抬走的路上。
“卖萌的熊居然是男生啊,看名字我还以为是女生。”
“你不是和他一起比赛过吗?”
“那么紧张的时刻哪里会注意别人。他们男生真是在用生命拉票啊,我们也要努力。”
回到卖萌服装的问题上,“好吧,我承认熊套装不太好。但是这种小裙子,我是不会穿的。顶多……”李未季把前襟扯下来,“我套个这东西配合你。”
“嗯,也只能这样了。”
实际效果是,李未季套上这个之后像个穿着围裙的男孩子,意外地大受好评,进出食堂的学生们无不驻足瞩目。当然,李未季自己不是很开心。
夏新旬也不清楚自己是被溪川的清唱吸引还是被她身边奇装异服的李未季吸引,他停下来待了几秒,直到溪川也注意到人群中的他。
“你挺适合搞文艺的,干吗不调去文艺部?”男生说完这句,溪川还以为他在夸自己,其实哪会有这种好事,“既然毫无工作能力,何必在权保部拖后腿呢。”
溪川现在好像有点弄明白了,就像对方在自己眼中是渣男一样,自己在对方眼中一直都是花瓶,根深蒂固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简直是荒谬啊,长着那种脸的人有什么资格歧视别人是花瓶!
溪川气得也顾不上拉票了,抡起袖子从摊前一把拽走穿围裙的李未季,朝物业大步流星地走去。
“怎么了?”
“偏不信了!难道连个喊人修电脑的任务我都完成不了。”
“你肯定觉得自己下定决心认真起来的样子很迷人。”李未季一边走一边拆下身上的“围裙”,慢条斯理地把溪川身后的裙摆从她的连裤袜里拽出来,“其实并没有。就你的走光程度而言,维持体面都很难。”
“哎?走光了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刚看见啊。”
溪川回头往身后望去,夏新旬朝她耸耸肩,笑容意味深长。一定是看见了啊,溪川气得直翻白眼,真不知道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如此倒霉。
【08】
推门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气势汹汹,但气势也就仅仅维持了一秒。
胖大伯热情地朝她招手,“哎呀来得正好,我还正担心一个人吃不掉这么大的西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等溪川回过神,自己已经抱着西瓜吃了起来,这种场合好像不太适合指责对方说谎搪塞自己,特别是回头一看连李未季也在吃分到的西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跟来是要做什么的,令人忧伤。
“你今天穿这么好看,是有什么演出吗?”大伯问道。
“是为了十佳歌手决赛拉票。真搞不懂这个学校,什么事都要投票。”
如果上次竞选副部长投票是你胜出,你就不会这么抱怨了。
“那个决赛,是哪一天啊?”
“下周五下午。”
“那你实力怎么样?唱得好听吗?”
“她唱歌真的好听。”李未季突然插嘴进来,让溪川有点感动,“拿不拿得到第一就另说,前十还是能进的。”
果然不能感动得太早,原来闺蜜对自己的期望也只有前十。
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正在溪川发呆时,李未季不知是怎么起的头,等她反应过来,闺蜜已经在和胖大伯讨论维修电脑的事。
“……抚养自己长大的奶奶过世了,心里自然不好受,我也不方便催他。”还是那套说辞,胖大伯声情并茂。再听一遍,溪川竟然还觉得是真实可信的。
“是啊,人之常情。”李未季附和道,“这样的话,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毕竟我们这边很多班级电脑出故障影响上课了,也不能耽误,我们这次就从外面请人来修。只不过我们需要您帮忙出个证明,说明维修人员请假不来上班的情况,我们得拿着证明和发票去找后勤和财务老师报销。”
一席话结束,溪川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迟钝,自己还没理清其中关系,去看那位大伯,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听懂了多少。
但还是溪川先想明白,催促无效的情况下,闺蜜好像是另辟蹊径了。
胖大伯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他放下半边西瓜,用毛巾擦着手说:“这样啊,你们也别急,我再最后打电话问一问他能不能赶回来。我明天之前给你们答复,你看好不好?”
李未季也放下手中剩的西瓜,“好的,那我们今天等您消息。”
【09】
事态进展颇具跳跃性,溪川努力跟上进度,屁颠颠地追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催修电脑的事?”
女生翻了翻白眼,“‘难道连个喊人修电脑的任务我都完成不了’,你五分钟前刚说的。”
溪川想起来了。
闺蜜接着说:“而且你之前也说过无数遍了,梦话加日常碎碎念,不会自己不知道吧?”
“嗯?我还会说梦话?什么时候?”
“之前上课睡觉的时候,老师都懒得理你。”
溪川猛地停住脚步,捂脸,“真的假的?”
“你可以回去问一问全班同学是真的假的。”
天啊。居然发生过这么丢脸的事,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自己,世界太冷漠了。
溪川继续追上前去,“那你问大伯要发票是怎么回事?你去找过财务了?”
“事先跟人打听了一下物业部的情况。据说维修电脑的年轻人是这位大叔的亲戚。都是裙带关系,所以平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上班,整天混日子,大叔一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他。我没问他要发票,我问他要的是说明维修人员缺勤的书面证明,这事捅到后勤部门那里去,仔细追究起来,大叔就怕罩不住他。你等着吧,电脑今天肯定有人来修。”
溪川算是听明白了,同时冒出星星眼。李未季目光往远处随便扫了扫,把手中的“围裙”递给溪川,“你帮我先带回班级吧,我有点别的事,等会儿再去。”
溪川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二话没说就一个人跑上了楼。
李未季以为又将有一番唇枪舌剑,出人意料,夏新旬并没有靠近来对话,他只是保持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注视着李未季,和同行的朋友顺原路离开。
那个笑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现在知道谁是你的朋友了。
【10】
正如李未季所料,当天下午,物业的维修人员就把所有班级的电脑都调试好了。原来只是中了最近流行的一种电脑病毒,杀完毒之后很快就恢复正常。
溪川一方面佩服闺蜜处理问题的能力,一方面感慨自己简直是个废柴。想要倾诉的时候,自然就想起了手机里那个疑似病毒的家伙。
“未季真是个比我强一百倍的人啊,想知道她未来怎样了。”
“更能干了。”
对方的短信太简短,看上去像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溪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还是继续接着追问。
“你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这次是回短信的速度明显变慢,果然……
“别问这么多。人生有许多难以预料的事会发生,通晓了一切未来并不会让你很快乐。”的确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哎呀真烦人,每次问点什么都喜欢神神叨叨地灌鸡汤,我不喝!不喝!”
“你就不能问点不犯规的,小孩子该问的吗?”
溪川想不通,难不成将来和李未季反目成仇?明明那么善良的人,难不成还会做什么坏事?不做坏事,好人应该有好报啊。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抵触,强行追问也只会被敷衍,只好另择话题。
“那你决赛时选了什么歌?”
“L-ether乐队的一首歌。”这次的速度就明显快多了。
“和我想的一样。”
“那是当然,当时很流行。”
“效果怎么样?唱得好不好?”
“我的人生经验是不可以随便分享给你的啊,也许本来就会重复,但是刻意地重复我总觉得不好。你就跟随自己的内心吧。”
一到关键问题,她就又开始卖关子了。溪川拿这个可恶的自己没辙,连诅咒也不太方便。
“跟随内心你知道我会唱什么歌吧?”
三分钟后,回复了一条:“我不知道啊。”
“爸爸爱唱的那些歌。”
“爸爸爱唱的那么多,你说的是哪一首?”
爸爸爱唱的每一首。
此时的她突然觉得有一个自己可以聊一聊爸爸很不错,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谈起过爸爸,即使是在温馨的伯父伯母姐姐的家庭也几乎从未提起过爸爸,就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个禁忌。
【11】
从记事起,印象中爸爸就总是唱歌,这和他早年做过卡车货运司机有关,溪川四岁时,爸爸的卡车副驾几乎是她的第二个家,歌声是这个家里永恒的背景音。
妈妈明令禁止她靠近爸爸的车,那个年代还没有儿童安全座椅,但妈妈能感觉到让孩子爬上这么大的车很不安全。有一次溪川回到家时一边小脸被烈风吹得红肿干裂,妈妈才知道她不仅坐在车上而且把窗户打开了,万分后怕,大发雷霆。连爸爸也一起被大骂了一顿。
可是还没老实几天,她趁大人不注意一眨眼的工夫又爬上了副驾,像条小泥鳅似的藏在阴影里。爸爸一上车,看见趴在座椅上的小脑袋正使劲用眼神恳求自己,拿她没辙,只好成为她的同犯,帮着一起瞒着妈妈。
当她在车上的时候爸爸一般只是在城中空旷的保税区开短途,安全起见,爸爸和她约法三章,要她保证绝不开窗。跟着爸爸兜风无比惬意,不能开窗,算是美中不足吧,可是只要爸爸开始唱歌,这种遗憾就不成为遗憾了。
爸爸在货运司机里算是很文艺的,可不会像她女儿这样动不动就唱《大河向东流》,多数时间都是唱些悠扬的抒情歌,有时温柔,有时忧伤。这时溪川才能感到不开窗的好处,若是开了窗,抒情慢歌是很难被听见的。
从前她最美好的记忆都与车有关,自她受身高所限还不太能看见前方路况时,至她能提醒爸爸黄灯快结束时。
她喜欢这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安全感充足;也喜欢爸爸停车时向自己递来的眼神,充满了宠溺;甚至她喜欢上了若有似无的汽油味,里面好像掺了奶油混合坚果的气息。伴着温柔的歌声,她看见隔了一层玻璃的倒车镜中,自己眼神清澈,窗外流光四溢,四季变迁。
在爸爸离世后,车厢里所有的回忆被蒙上了复杂的色彩。
【12】
上海的周一早晨总是灾难般的。平时半小时的车程,在周一早晨一个半小时也未必能到。
首先是比平时更难叫到出租车,强生和大众公司的调度电话永远占线,反倒去路边碰运气可能是更好的选择。其次是几乎所有高架都在堵车,而高架下则不仅堵车,平时注意不到的红绿灯此时偏偏都来刷存在,像恶作剧似的。
如果这个路口的红绿灯让你停下,之后的每个红绿灯都会把你截住,都是团伙作案。
比周一早晨更大的灾难是,下着雨的周一早晨。
姐姐和溪川各自套上雨披准备出门时,妈妈从卧室跑出来,“哎呀,我给忘了,今天应该送你们,天气预报说有台风。你们等我一下。”
姐姐见她还穿着睡衣,立刻摆出嫌弃脸,“不用啦,我们自己去小区门口打车就行了。这么点距离,台风又能怎样。”
最主要的原因,看情形已经要迟到了,等妈妈换衣服更耽误时间。
溪川把脚伸进雨靴,附和道:“就算走路去学校,这点风雨也没什么可怕的。”
小姑娘口气很大,因为每次台风预告后严阵以待,实际却多半绕过魔都结界转弯去了海上,真正过境的少之又少,最多带来点城市排涝困扰,而这种困扰,小姑娘是感受不到的。
“穿了雨披还要带伞吗?”溪川临出门前突然站住,望着门边的雨伞犹豫不决。
“噢!我们为什么要穿雨披,那样岂不是出租车座位上都是水了吗?”姐姐突然醒悟。
“哎?对哦。”
“都怪你,是你提议的。”姐姐一边脱雨披一边埋怨。
“是吗?”溪川一阵心虚,“只是觉得有风的天气撑伞也很难挡雨。”
结果这个决策失误又白白耽误了宝贵的五分钟。
忙中出乱,欲速不达,她们得到的教训好像还不够。姐妹俩冲出电梯后向小区门口狂奔。有风的天气撑伞确实很难挡雨,由于视线模糊,溪川没看见露天凉亭的柱子就撞了上去,发出嗷的一声叫唤。跑在前面的姐姐闻声又转身返回。
“怎么回事啊你?冒冒失失的!脑袋还好吗?”
溪川单手撑着摇摆的雨伞,另一只手捂着额头,“还、还好,有点疼。”
视线中好像有什么迅速划过。
待她揉揉眼睛看清楚这个世界,姐姐已经倒在了地上。
肯定是刚才头撞柱子震动了凉亭,凉亭顶棚有块已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玻璃掉了下来,正巧砸中了走回头路的姐姐。
溪川失去了知觉和意识,面对这样的情景手足无措。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发疯般地飞奔回家求助。
【13】
幸好玻璃掉落的角度仁慈,姐姐并无大碍,肩膀和手臂受了外伤,外加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就回家休息了。
这一天,溪川自然没去学校,她第一次没有因侥幸翘课而欣喜若狂,要知道以前她发烧到39摄氏度都会因不用上课而露出微笑。这次相反,她出离愤怒,在医院时就用狂轰滥炸的短信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未来的自己。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姐姐被玻璃砸伤的事你也不告诉我?”
“我知道你只记好事。”
“可是这么重大的事故你都不记得是有多没心没肺啊!”
“你这人靠不住,责任心太差!还没有良心!”
“要不是姐姐没事我肯定要打……”想了想,跨越时空的打架好像难以做到,之前试过打自己对方也不能跨越时空感受到,只要删了这句重写“要是姐姐出了大事,我自杀给你看你信不信!”话说回来也不一定要真的自杀,不一定吧?这只是威胁。
溪川就这样脑内剧场了三秒,对方的回复短信先到了,只好保存草稿先退出去看看未来那位回了什么。
“什么?姐姐被砸伤了?伤势如何?”
看来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手被划伤了,还轻微脑震荡。你怎么回事啊?”
“我印象中,姐姐真的没有被砸伤过。高一时绝对没有过类似意外,倒是你,你被砸不是一两次了。”
“啥?为什么我被砸?被什么砸?”
“高一十佳歌手大赛时你差点被掉下来的灯砸到,不过没砸中。高二暑假路过工地又被脚手架砸,砸中了,伤得比较严重。”
溪川对着手机沉默了一分钟,燃起了第二轮怒火,“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脚手架砸伤脑袋了吗?这些恐怖事故能不能早点告诉我?看你发来‘没砸中’好像还很遗憾似的!你把话讲清楚,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你什么目的?”
五分钟没有回答,气得溪川准备开始编辑第三轮攻击短信。
刚打开写新邮件的瞬间,回复进来了。
“是的,脚手架砸伤了脑袋。”
?????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太想再和她对话了。溪川第一次这么嫌弃一个人,不,第二次。
【14】
但是冷静下来后想一想,对方其实也已经给过提示了。先前说过,唱歌时不要站在中间,估计就是这个原因。虽然实际上也没被砸中,但她还想要在位置上确保一下。可是,怎么说也应该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吧!否则按青少年的个性,万一逆反心作祟非要站在中间呢?
是的,这个人不知“反省”两个字怎么写。能容忍自己的逆反心,不能容忍对方“懒得废话”。
这个“对方”,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15】
姐姐可不像小溪川没病都要蹭假期,周四她恢复得差不多就返回学校上课,中午和溪川一起在食堂吃饭。
“我主要还是想看你唱歌决赛。”
溪川感慨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星期五下午再来。”
“你的意思是一整个星期都不上课,星期五下午专门来看唱歌吗?你怎么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课有什么意思?”溪川正说着,有两个路过的女生突然端着餐盘在她身边停下。
“啊!你是柳溪川对吗?我们给你投票啦。决赛加油哦!”
“谢谢你们!”溪川兴奋地回应。
等女生们走远了,姐姐说:“想不到你现在还有Fans了。看来真的成了校园明星。”
“不仅有Fans还是Anti-fans。副部长前几天还在鄙视我呢。”
姐姐笑起来,“你不要误解副部长了。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当那个副部长,一开始就是作为班级代表被班主任逼着去的,演讲完投票时他投了你。”
“投我?想不到他这个人还很会作秀。”溪川嗤之以鼻。
【16】
十佳歌手决赛,夏新旬负责在二楼控制台小窗口监控场上情况。演播厅的设计很不智能,音响灯光控制台观测不到舞台上的进展,所以每次演出总要派这么一个人站在窗口。
第一个选手上场后,夏新旬根据她站的位置指挥身后负责控制灯光的同学,灯光是往左一点,还是再往右一点。等她站定,他还要通知播放音乐的同学什么时候开始播放音乐。
本身不是特别复杂的工作。一般选手上台后都是站在前一位选手的位置上,调节的只是话筒高度。所以灯光位置之后就几乎不用变动了。但也有例外,比如眼下这位。
起初夏新旬以为她是还没走到舞台中间,觑着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是走到舞台中间后搬着话筒回到了这个位置。
柳溪川这个人……做事怎么这么不合常理?
男生见她没有再移动的意图,只好回头对控制灯光的同学说:“灯光往右。”
那位志愿者已经十几分钟闲着没事开始在控制室走动了,闻声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把灯光往右移。
“再往右。”夏新旬说。
又往右移了移。
“还要往右。”
“还要往右?”负责控制的同学觉得难以置信,自己跑向窗边往下望去,“到底站到哪里去了。”
楼下的女生正抬头冲控制台微笑,很固执地站在离舞台中间有好一段距离的地方。
他当下无语,猜想她可能想配合歌跳舞吧。
只好回到控制台把灯光再右移一些。
“OK。”夏新旬继续下指令,“稍微回来一点点。好了。准备音乐。”
负责控制音乐的同学按下播放键,没有任何反应,再按两次,音响中控台上出现了“Error”提示。
音乐声没有响起,夏新旬觉得奇怪,向这边走过来,“出了什么问题?”
同学刚弯腰拿出那张伴奏CD,展示给他看,“CD好像已经损坏了。”
夏新旬接过来看了眼。
“能不能上网找一找这首歌?”
“这里电脑被设置不能上网。不知道艺术老师怎么弄的,她怕中病毒。”
【17】
配乐迟迟未响,台下评委老师和观众都有点坐不住了。溪川已经猜到是不是音响设备出了问题,头顶上就落下夏新旬冷冰冰的声音。
“柳溪川,你拿来的CD坏了。”
糟了。溪川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CD机只有一个,平时姐妹俩是轮流听,这个星期本来轮到姐姐。周一时CD机和CD包都在姐姐书包里,一定是姐姐被玻璃砸到倒地时压坏书包里的CD了。溪川把CD送到控制台去之前甚至没有听一遍检查一下。
观众席上的同学们发出乱糟糟的议论声,艺术老师从评委中站起来走向舞台前,“配乐出了什么问题?要不要换下一个选手先唱?”
溪川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二楼窗口,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以临时换曲目吗?”
艺术老师点点头,“换曲目没问题。不过现在是音响出故障了吗?”
溪川把话筒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我想请我姐姐上台来帮忙。”
【18】
“下载好了。”幸好志愿者中有个学姐带了笔记本电脑,插上网线连上了网,“不过问题是,现在怎么和音响设备连接上?”
“我看看你电脑有什么接口。”夏新旬把她的笔记本翻过来,“唔……肯定是不能直接连音响的,但是你有光驱,不知道能不能刻录光碟。”
“买电脑的时候好像宣传说有刻录功能,不过我完全没用过。”
“我知道。”另一个志愿者插话,“我跟你一个牌子的电脑,刻录功能要用购买时附赠的光盘先安装驱动才能用。”
“可我怎么可能随身带那张光盘。”
夏新旬想了想说:“你可以上网,官网一般有各种驱动下载,不过要花费一点时间了。得让下一个先唱。柳溪川是第几个?”
“倒数第二。”
“那我们只有五六分钟下载驱动、刻录光盘,怎么算都来不及。”
一群人陷入了沉默。夏新旬也想不出什么对策了。
这时,他们所有人听见从楼下传来了女生的歌声。第一句歌声响起,夏新旬感到仿佛一阵冷冽的清风迎面拂来。
控制室里的志愿者们同时望向那个有风拂来的窗口。
接着有零落而优美的钢琴声伴着第二句歌声飘上来。
男生在最初的几秒里被定格住了,只觉得全身毛孔都张开。在连一扇向外的窗户都没有的密闭空间,他看见了长长的道路通向遥远的地平线,在交会处凝聚成一个点,那个点散射出余晖的光芒,云层分割着那些射线。
许久后,他跟随着其他志愿者一起向楼下探出脑袋。
【19】
姐姐的右臂受了伤,只有左手能自如活动。钢琴上没有放置话筒的支架,必须腾出一只手拿话筒。姐姐的左手和溪川的右手可以配合弹奏,但两人配合着弹过的歌只有《送别》。
那是爸爸最喜欢的歌,他曾经一边开着车,一边一句一句教他的女儿,尽管她那时还太小,理解不了歌词的意思。
而第一次在钢琴前邀请姐姐一起来弹奏这首歌时,溪川没有提及它与爸爸的联系。
【20】
雷鸣般的掌声中,男生回过神,开始继续自己的常规工作。
心里却依然停留在先前的情境中,暗忖,歌声的确美,但总觉得有点不祥。
他吩咐回到控制台的同学把灯光从钢琴边移回舞台中央,让负责音响的同学准备换歌,等他再回身看向场上,突然发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那台转灯摆动得有点不自然,当他盯着观察时,它甚至往下掉了一点,于是他看清,连接那台灯的只剩一根电线。
由于音乐声已经响起,这位选手唱的又是快歌,夏新旬在楼上怎么喊他也听不见。
“把音乐暂停一下。”
“电脑死机了。”
“什么?”男生紧张地望向窗外,灯在摇晃。
“有时是会这样的,过几分钟就会恢复。”
可等不了几分钟了。
还没等其他志愿者反应过来,男生就冲出去消失在门外。
“怎么了?”一位学姐开口问剩下的人。
【21】
溪川刚退到舞台侧面,正在看后面那位选手唱歌,这次她印象深刻,认出他就是先前那只熊,当然他今天没再挑战熊套装。想不到他还唱得很好。
听得入神时,突然有个人狠狠地撞过溪川的肩膀跑向场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就连溪川想骂人的欲望都滞后了。
夏新旬拉着正在唱歌的熊同学往另一边后台跑去,毫无防备的选手中途摔倒,连男生也一并被带倒。就在他们倒地的瞬间,一盏舞台灯也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砸在地上,木质地板被直接砸出一个坑。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人群从台下涌上舞台,老师们首先查看夏新旬和选手的伤势,接着开始劝阻学生们远离碎玻璃碴。
夏新旬很快就从舞台上爬起来,他和选手都没有受伤,倒是有个围观的学生被扎伤了脚,送往医务室。
但是整个事故全程,他只注意到一个人。
柳溪川一直站在场边,完全没有意识要上台围观。
他还倒在地上时就不由得盯着她,女生脸上有难以掩饰的惊恐,而她瞳孔里的惊恐比表情所展示的更深邃。
可是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神色,怎么形容?
就像见了鬼一样。
令人不寒而栗,不禁注目。
【22】
“你知道夏新旬会上场救人的对吗?如果没有你的提醒,他救的是不是我?”
“是。”
“你对他最初产生好感是不是因为这次事故?”
“是的。”
可是这一次,他救的人不是我,确实没有让我产生多余的好感,我只觉得恐惧。是因为差一点就不可收拾的事故直接发生在面前,更因为我意识到一个事实——
“就算我远离他,就算可能受伤的人不是我,他也同样会身临险境。不管我改变了什么,恐怕都无法改变他的人生。”
“那大概是最坏的情况吧。”
重新抬起头时,溪川发现夏新旬已经站起来,在几米开外直视自己,用一种把人看穿的眼神。
溪川低下头又发出一条短信:
“能告诉我他是因为什么死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