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探出了个脑袋,透过他的眼镜片,我看到他变得红红的眼白,仿佛得了红眼病。上嘴唇和下巴胡茬的颜色比我们前几天看到的深了不少,我猜这几天他在家里应该没有刮胡子,头发乱的像三儿家里养的母鸡的窝,他看了看门外的人群,缩了缩脖,慢慢的把脑袋往门里的阴影内躲,村长一把拽住工头的衣领,硬生生地把他从门里拉了出来,一具骨瘦嶙峋的身体暴露在阳光中,我大吃一惊,那时我感觉眼前这个人陌生的很,病怏怏的,毫无生气,和我印象里的胡工头判若两人。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老汉从村长身后扑了出来,他一把打掉工头的眼镜,紧接着又张开嘴向他耳朵咬去,村长终于反应了过来,伸出手抓住老汉的肩膀,往后死死的拽着,最终让老汉咬了个空。胡耀祖吓得脸色苍白,后撤了两步,被地上的红砖绊倒,一屁股狠狠的坐在了地上。工头的鼻翼被镜片划出了一道口子,流下一丝鲜血。
工头看着老汉,我们几个也看着他,乡亲们也看着他。老汉低下了头,开始哭泣,他走到胡工头的面前蹲了下来,一拳又一拳有气无力地打在他的身上。“我就一个儿子,没了阳子我可咋活啊!你赔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他难道是……
“爹!爹!爹!”我右手搀着的郭阳开始大叫。他落下疼痛的脚掌,甩开我们的双手,向老汉跑去。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竟然是村子里最憨厚的郭大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人群中自觉的让出了一条小道,郭大爷也起身抹了抹眼泪,一脸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脸颊上的泪水早已风干成两行白色的痕迹,他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说不出话来。我咽了咽口水,喉结在嗓子眼里上下生硬的滑动着。
没用多久,父子俩紧紧拥抱在了一起,郭大爷的十指把郭阳的后背按出了红印子,脸上的泪痕又重新被泪水覆盖。
我们三个也走到了人群的中央,成为全村人的焦点。
“我爹妈呢?”我向村长问道。
“出事前他们来找过我,我跟他们说你们在上工,他们就去省城里赶集了,这两天就应该回来了。”单手支地的胡工头张嘴说了这么一句。
我过去把他拉了起来,他的脸色比刚才缓和了许多,眼睛里也少了份茫然。
“村长,这事别全怪胡哥,要不是这档子事,我们也找不到金矿了。”
“金矿?”“什么啊?是金子么!”“这孩子不会脑子出毛病了吧?”“真的假的啊。”各种讨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贺三,这可不能开玩笑啊,咱这哪能有金矿啊?”村长一嘴怀疑的口气,目光却越发的精光。
三儿把手在腋下蹭了两下,手上附着着些许金片儿,想必是挖那白色矿石时粘在身上的。
村长把眼睛贴近来看,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要是真的有那么多金子,咱们就发了!”
三儿和刘由憨憨的笑着。
“你们几个回家先休息休息,明天咱一起去看看那个金矿!”村长忍不住双手来回抚摸三儿那只共存着金子和腋毛的手,感觉他这辈子永远也摸不够。
至于外围的乡亲们,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过来拍着我们的胸膛。“可以啊铁子,真给咱村长脸!”“你还有这本事啊,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呢?”“这下子咱们村可发了啊!”
我们挤过人群向各自家的方向走去,经过阳子家门口的时候,他低声在我耳旁说了句:“我不想再让我爹担心了,对不起。”我还想问他为什么要道歉,他却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