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汀曾经不止一次预知过自己的死亡。
――即便那早已是既定的事实。
彼时恰逢三月,柳絮飞扬,密密实实,给本就不算大的院子覆上了一层轻软的绒毯。
放眼所及皆是莹白烂漫,随少女若雪般纯净梦幻的银发交织叠合。
殊不知人融于景,亦或景融于人。
【这当真是你目前最大的心愿?】
“是的。”
【那好吧……如果感觉哪里不适的话,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知我。】
“嗯。”
这是由以上两段再平常不能的对话,引发出的荒诞画卷。
一袭墨色长袍逶迤在地,昔日的漠然庄穆尽数融化为入骨的柔,本应站在六界至高点俯瞰苍生的归寂――星筱。
世人皆尊她为“冕下”,奠定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毫不夸张的说,除主神外,星筱可以视任何生物为虚无。
而此时,一位不知名的少女却被她以珍视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护在臂弯。
温和的话语,温暖的怀抱,以及温情的笑容。
仿若一场飘忽不定的梦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吹散。
凌汀却似乎并不在意,四肢依赖地攀附上对方的肢体,睫羽闭合,束起了忽闪忽闪的瞳光,她就这么安静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光。
“咳――”
不知被星筱拥抱着在庭院兜转了多久,一圈两圈,没有目的,没有尽头。
凌汀眼前一黑,天地在那一霎颠倒过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只得颓废地大口吸气。
她的体温极速下降,本就苍白不似常人的肌肤此刻更是有如冰雕的触感。
搭配上那漫头银丝,及同色瞳孔与睫毛,甚至有种别样的凄美。
已经恶化到这步田地了吗……
星筱冷静地俯视着怀中少女,柔荑微抬,一路上滑,直至抚上凌汀的眉心,输送魔力。
【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状况,除了与我合作,别无他选。】
低柔蛊惑的同时又掺杂着宿命游离感的声线,此刻近乎无情地阐述真理。
真是的。
明明是德高望重的神明,却偏生营造出了独属于恶魔的那份妖异。
应该说不愧能被祝憧小姐誉为同类吗?
凌汀虚弱地扬起唇角,全然没有将死之人的自觉:
“好好笑啊,冕下。在经历过一系列尚不如‘死’的‘生’后,您凭什么认为我还愿意拼尽全力,拖着这副支离破碎的身体和更加稀烂的心,去谋取全新的未来呢?不觉得讽刺么?”
【因为你不可能甘心。】
是个人都不可能甘心。
放任仇人在这世间逍遥快活,自己堕入暗无天日的冥府。
【我,祝憧,当初害过你的人都没有死,所以――】
你也不要死。
好好活下去,哪怕是以仇恨为动力。
星筱自认为洞穿心事,没有人的欲望能于她眼前遁形。
但当对上凌汀的视线,她就知道,自己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那双眼睛干干净净,不包含任何负面情绪。只有瞳孔里倒映的天空,云朵和自己影影绰绰的身影,构成了一片色彩:
“我心甘情愿。
说出来冕下可能不信,祝憧小姐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我一直清楚得很,因此早已有了面临那一刻的准备。
只不过,它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造成的创伤也远比想象中难以愈合。”
凌汀是个很豁达的人,具体表现在她对过去所受遭遇的释怀。
但她同时也是个敏感的少女,具体表现在她对祝憧的尤为在意。
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就可让她万劫不复。
【……真麻烦。】
星筱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好几节。
果然是祝憧身边的,物以类聚,没一个正常。
【你的意志很坚定,不仅仅靠我三言两语便能劝服的。】
凌汀浅笑,方才的猛烈冲击已而平歇,得益于星筱的帮助,这次的折磨比往常小了太多,感谢的话语还未脱口,她的眼前又是一黑。
【那就直接用三拳两脚吧。】
星筱都快憋屈死了。
果然,最开始就不该为了所谓的体面,对那小丫头百依百顺,企图说服她自愿签订契约。
什么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冕下这样的人抱着她在庭院漫步,十有八九在恶意消遣!
直接动用武力强迫多省事。
反正就凭她现在病恹恹的状态也没法反抗。
至于一切结束后……
星筱晃了晃脑袋。
想那么多干嘛!
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都不一定。
£引之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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