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从山洞往下寻找攀爬的路径,一直到前面的山坡,按照自己的能力,还算靠谱,就算滑下来,也是先掉到公路上,料也无碍。他束束腰带,回头看看山下,底气壮了很多,义无反顾的朝山上爬去。
积雪蛮厚的,大勇每一步都踩实了才踏上去,一颗树一棵树的交替拽着攀爬,速度很快,转眼都到一半了,大勇也不觉得累,他太想知道上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起码得安慰的了这几天受的磨难,要不然,我非砸烂了你不可。
激烈运动之后,大勇出了好多好多汗,他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后背也僵硬了,这才站起来,看看风景。当他向下望的时候,被这如临深渊的境况给吓坏了,双脚几乎蹬在了云端,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了。本以为盘山公路能托一把,现在看来玄之又玄,恐高是与生俱来的。他赶紧回头趴在山上,再也不向下看了,此刻他更加喜欢向上而不是往下。意识之中总是优先远离恐惧,或许这就是上山容易下山难的根本原因。休息几分钟之后,又开始向上爬。
按照事先规划的路径,大勇走的很顺利,当他越过最后一个坎的时候,他都想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赞,就算是坦途,他也习惯了夸夸自己,没有鲜花和掌声,他实在坚持不了这么久,还有气力去找斗。
大勇坐下来休息一下,他把仅剩的狼肉和鱼放在地上,双眼紧盯着洞口,不停地喘着粗气。爬山已经浪费了他很多精力,还有愤怒的怨气,他得酝酿一下,不然他就不恨它了。
天有放晴的迹象,阴沉的脸有了转机,是个好兆头,大勇笑了笑,站起来走向洞口。距离越近越紧张,大勇每一步都很慢,让它的面目一点点的呈现出来。
洞口有很多滑落的石头,还有飞船的碎片,整个飞船硬生生被砸进山体里,约摸离洞口还有四五米,再往里面光线减弱,但看得清楚是个很大的飞船,像一个驱除舰一样。能看到的一面已经完全变了形,皱的厉害,估计撞击很剧烈,才能这么惨。另外的面都镶在里面,看不真切,但肯定一样惨。
再往里面走一点,才看清楚它整体是灰色的,有蓝色点缀,中间像是一个门,撞歪了,大勇想打开它,却没有找到把手,不过没关系,门缝很大,努努力都能钻进去了。大勇右手扣着门边,用力也没有打开,于是双手上阵,结果还是一样,他想里面肯定锁了,硬来是不行的,只能努努力钻进去了。
大勇饿了这么多天,都瘦了两圈了,钻洞还是有优势的,所以他义无反顾,像老鼠一样先把头伸进去,然后一点一点的晃动,左边进一点,右边进一点,再换回左边,依次钻进去,肩膀,腰,屁股,直到都进去了,他卸口气站起来,扭头往里看,不看则已,一看惊的呆住了。
没有照明设备却亮如白昼,温度温柔的几乎感觉不到,空气清新却不稀薄,更像胎里的羊水,这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里面地方很大,走廊很长,几乎看不到尽头,房间也很多,不过都没有把手。墙体洁白洁白的,门是蓝色的,看上去贼漂亮。大勇忍不住走过去,脚步很慢,他还沉侵在错愕之中。他走到门边想推开他,原以为这种没有把手的门等于没有锁,结果正相反,他推不开,一点间隙都没有,这说明门结实的很,使死他也打不开,他只能很识相,继续前行!第二个门也是,他没打算推第三个门,但是当他走到走廊第三个门的位置的时候,他像是撞在了玻璃上,他根本走不动,前面像是一种无形的东西挡住了,坚硬且水火不容。但那绝对不是玻璃,因为玻璃擦的再干净,也有厚度,也有影像,这个是什么都没有,就是过不去,结界?开什么玩笑,这不是在电影中,也不是在梦中,哪有那么玄。
大勇回头一看吓得一蹦三尺高,双眼圆瞪,嘴巴大张,浑身一个激灵。只见从大勇从门缝里钻进来还没有站起开始,一直到现在吃惊的这一刻,每一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轨迹都有影子记录下来,就像有千千万万的李大勇按照他的运动轨迹整齐的排列,还有他刚才被惊吓五官挪移的面目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大勇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见自己惊恐的表情,像慢动作一样,一直复制克隆复制克隆。而且,他刚才跳起来那一段现在一直还飘在空中,仔细的看脸,比镜子里的自己更真实更直观,甚至你觉得他是你身边的一个朋友或人而已,如今把自己看的这么清晰反而有点怪。大勇走回进来的门口,仔细观察刚钻进来时的自己,突然有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自己他有点害怕了,这是什么鬼技术?他伸出右手,用食指点了一下他袄上的一个绳坠,就看见接下来的每一个自己的绳坠都开始飘动,像多米诺效应一样,一直延伸到惊恐跳起来的那一刻,大勇吓得说不出话来,他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自己,在跟随他复制克隆每一帧的自己,他走动的时候,躲闪的时候,所有的动作都在被复制克隆,大勇无法摆托。一直到他停下来,眼看着袄上的绳坠最后传递到这里,跳了一下,大勇才放下悬着的心。
他已经不敢动了,每一步都能制造出很多自己,要是满屋子乱踱,岂不满屋子都是自己,那景象也太夸张太吓人了!大勇靠着墙,从头打量留影中的自己,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越看越觉得好笑,滑稽。
大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也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即使是电影里,也没有这情节,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人类的空间站或者创造物,甚至不是地球上会有的劳什子,这样一想他更加惊奇更加害怕了,要是天外来客,那客在哪?大勇看着屋里的光线却看不见发光体,每个地方的光亮都是一模一样的,人类是怎么做到的?很明显不是。他看到了门,跑过去继续推,像推了一座山一样困难,垂头丧气的他,看见留影和留影的交汇,也提不起劲去瞧个一二,他有心又无助。
大勇走到第三个门的位置,那个过不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他趴上去仔细看,没有任何遮挡,干净的空无一物,他试着用脚踹,一点反应都没有,更加不会脏,沾不上鞋子的一丁点灰尘,大勇更不理解了。
不是这个飞船撞击山体,也不会造成事故的发生,不会有人因此而丧命,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失踪,大勇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自己失踪了,还是梁婉婉和车上的乘客失踪了,他希望失踪的是自己,小命尚在,梁婉婉和其他人都在寻找自己,那样最好。
想到这里大勇记起了来这里的初衷,顶着危险爬上来,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枉了差点喂狼的艰辛,没想到完全出乎意料,原本一百零八种折磨肇事者的花样,现在通通用不上了,剧情失控了。大勇很懊恼,他只能坐下来,靠着那个打不烂看不见的墙,保持无辜。大勇越想越气愤,尤其是他一摸胡子拉碴一大把,脸粗糙的像个磨刀石,他就来气,实在坐不住了,就跑去顺着墙边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找,希望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完了就在两个门上找开关,找不到就踹,踹完了看反应,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大勇心碎了一地。他已经筋疲力尽,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看着满屋子的自己,直接仰头靠着墙休息,眼睛一闭,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不一会竟然睡着了。
大勇做了一个梦,他在梦里就知道这是梦,但他没有拆穿,依旧遵守梦规则。他看见远处有个黑影,越来越大,直到离他足够近,伸出一个手臂一样的肢体,推着他前进,大勇没有向前看,而是吃惊的看着那个肢体,离自己还有半米的距离,为什么就能被推着行进,这力道很揉,但蕴含巨大的能量,让人无法抗拒。更奇怪的是,大勇看见前面有个小铁皮盒子,走的越近就越大,而且上面的门和飞船里的一模一样,从小到只能爬进去,到比他还高,能够轻松进入。他实在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变小了,还是这个盒子变大了?
大勇刚走到门前,它自己开了,里面摆放了很多器物,长方形的,多边形的,很多不规则的,颜色各种各样,奇异的是一大部分都是悬空的,看起来很高逼格!就像是奢侈品和普通商品,外形尺寸都一样,让你挑一个,有些许直观感受的人都知道哪个更加震撼人心!大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罕的场面,他一度走神,在跨过门的一瞬间,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正要扑倒的时候突然就醒了。
大勇出了满头汗,一颗颗汗珠子像青蛙产卵一样挂满眉头,用手一擦湿漉漉的。这里温度很合适,就是穿的厚了。大勇看满屋子的自己,各种姿态千奇百怪,这种立体纪录片一样的景象确实很震撼,但心里总有种怕怕的感觉,你能忍受蹩脚的瞬间被冻住了一样永存在面前?你能忍受丑丑的瞬间化石一样永久矗立?没人愿意。大勇气急了,寻着无数个留影一顿挥打搅闹无厘头,也没有改变任何现况,不过是更多留影更多交汇而已。他已经很绝望了。他一边发泄一边骂,各种难听各种鄙视各种嘲讽,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骂不醒一个不应你的人。
大勇骂的口渴了,嗓子冒烟了都,他想出去吃点雪解解渴,而且他也骂累了,疲倦了,全折腾自己了,守着这个祸害未必能解决问题,要是能走出去,报警把这玩意给清理走,好好研究一番,才是正题。大勇走到门口,回头再看一眼那么多的自己,然后屈身跳出门,最后才探出头,小心翼翼的退出来,他审视着落难的飞船,心里狂骂一万遍,愤然离去。
大勇知道这飞船不一般,也许本世纪就靠它响雷了,要是自己的国家能够从中受益,就是死了也值!他越想越觉得兹事体大,一个人一辈子未必能遇上这事,说什么外星人啊很遥远啊,现在不就是吗?既然被自己遇到,义不容辞啊!他已经忘了仇恨,也是一出来才想到的,人的脑子受环境的影响还是很致命的,成熟的想法永远放在最后,激动的心情被仇恨蒙蔽了,现在才释放出来,立马乱了心神。他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做,脑子实在想不起复杂的事情来。
大勇走出来一看天放晴了,大大的太阳火辣辣的,悬在天空灼人的眼,空气被炙烤的都扭曲了,像波一样震动。树叶虽然茂盛,原本绿油油的淘人心扉,不过现在明显看上去皱巴巴的闪着白,像花白了头发。一切都安静的紧,不想虚耗精力似的,无精打采的发呆,偶然有股风搅和过来,热浪拘到耳朵根,满头汗也凉快不起来。大勇看愣了,汗珠子一个劲的滴,情况一个劲的糟。
进去的时候,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冰天雪地。出来的时候,青山绿水,烈日炎炎,蓝天白云。什么个情况?大冬天瞬间过度到大夏天,昨天还冷得牙跟牙相磕,今天就热得牙跟牙相望,连舌头都不知道放哪了。
大勇吃惊的望着山川,他连走带跑的四处看看,果然夏天没错,那谁错了?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两块肉可以证明,于是飞快的去寻找,结果什么都没有,就在他认为自己是进错时空了的时候,竟然发现地上有两块黑乎乎的东西,他围着它坐下来,仔细观察。一块黝黑充满油脂,另一块粘在它身上,大勇用一块小石头试图将它们分开,却发现小块的像鱼骨头,扎在另一块里,他这才断定就是自己的那两块肉粮。真是奇了怪,难道真的过去了半年的时光?如果不是,分明鱼肉烂了狼肉腐了,棉袄裹得自己要炸了!那自己是老了一天还是半年?他觉得飞船就像鬼神一样不可捉摸,敬而远之才好。
大勇站在山上瞭望,比冰天雪地的时候穿透力更强,看的远!但也渺茫的紧,根本没有城市乡镇的踪影,哪怕是个白点,不过顺着盘山公路走下去,总会走出去的,只是到哪个城市就不一样了。他清楚的记得,这只飞船曾经打穿过一个山头,但是找不到,算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剩下唯一能靠的,就是坚持了。他决定离开这里,回去搬兵。
天气太热,他又穿着棉袄,所以燥的厉害,只能脱了衣服,可是火烧狼窝的时候,里面最薄的两层已经牺牲了,现在剩了两件最厚的,一件棉衣一件袄,穿哪件都不合适,只能顶头上了。下身还行,只留一件外面的裤子,勉强能接受。于是大勇裸着上身,头顶着棉袄,背着衣服,踉踉跄跄的下山去。
到了公路,大勇继续前行,他一边走一边想,昨天大冬天的时候,路上都是雪,可以滑雪走,省劲省时速度快,没想到今天就大夏天了,路面烫的燎脚,要是赤脚走在上面,肯定烫秃噜皮了,问题是脚汗厉害,鞋里全是水,走路不方便,慢的想死的心都有。关键是还没有办法,没有捷径,大勇不敢想了,再深处的困难就是绝望,他怕一泄气神仙都救不了。
盘山公路像仙女起舞的彩带,曲折悠长,眼看着巨远的地方,低下头忘乎所以,等到你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它就在眼前,但是你不敢转弯,转过一个山头,巨远依旧。
山林似乎越发高大,巍峨耸立,比他冬天的时候见到的更挺拔,也就是一天的光景,大变了样。大勇四处观望,就感觉这路不好走了,有的是坑坑洼洼,沥青破了洞被成块翻过来,漏出下面石子和沙土,不像原先走过的路,莫非顺道走远了?没有任何参照物,天知道。
大勇越来越累,口渴的嗓子都冒烟了,他都能自我感觉眼窝深陷,因为缺水,眼泪都“南水北调”了。可是没有办法,他得忍受重如千斤的双腿,每一次挪动都是伟大的胜利,他在撩拨生理极限。他有时候也在想,究竟在哪一刻,他会倒下,暂停这该死的摩擦,甚至隐含一丝快意,结束的快感。
大山遮日的时候,大勇能够恢复一下晒得发烫的眼皮,连柏油路也不再射人的眼,整个世界都温和起来,洋溢着舒服。可当直面太阳的时候,连抬头都是煎熬,不抬头头发又晒得发烫,脸上细胞死了一层,能像锅巴一样卷起来,死硬死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