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武表态要收了林小雅,本以为老头儿的第三个心愿必是这意思,不料老头将两眼一瞪,怒道:“我就知道你这小贼不怀好心!老夫……老夫……”
伸手四下摸索,仿佛想找把剑来一招岱宗如何,干掉这个打自己孙女注意的混蛋。
柯武吃了一惊:“您老不是这意思?”
老头儿气得呼呼直喘:“小贼!你一个江湖中人,又惹上魔教这等庞然大物,不说九死一生,也要在刀山火海里趟几轮。我这孙女儿,不通武艺,性情又单纯良善,跟了你岂不是危险的很?我是要你发个誓,在我死了之后,你就算是她亲生的兄长,一定要给她找一门安稳平顺的亲事。哼哼,你若战死便作罢,若是侥幸不死,将来成了气候,私下里多多看顾这孩子,别让人欺负了她,也别让她吃什么苦头。”
老头儿刚开始说话时,柯武还听得有些气愤——什么我就九死一生啊?但听着听着,倒被这老头儿真情流露给打动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林老头虽然不是父母,但作为祖父,作为林小雅唯一的长辈,操心之处丝毫不逊于为人父母之辈。
不过这个要求对柯武来说,就有些尴尬了。
他扭头看了看林小雅,发现对方一边眼泪汪汪,一边已经羞红了脸颊。
老头儿补刀:“这三件事,你若是应下。老夫便把这门剑法传了你何妨?”
柯武想了想,诚心诚意的问道:“老爷子,若是您孙女,不想让我做她亲哥哥呢?”
老头儿讶然,看了一眼自己孙女,果然见孙女双颊绯红,眼中情意浓浓。
林老头也是过来人,少女春心暗动,如何看不出来?惊道:“笨丫,你、你可是今天刚认识他。”
林小雅不言不语,过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老头气道:“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林小雅又过半天,低声细气的道:“爷爷都肯传他武艺,肯定不是坏人。”
逻辑无懈可击,倒是把老头说愣住了。
“那那那……你这初次见面,还真就看上他了?我就怪了啊,你到底看上人家什么了?”
林小雅脸孔更红了,低头不语,半天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来:“他生的好看。”
他生的好看……
柯武噗嗤一声笑了,这个逻辑比之前那个还要强大。为了避免对方不要太过尴尬,柯武开口道:“小雅妹子,其实你也生的很好看。”
老头无语望苍天,一时冷场。
又过半天,老头有气无力道:“小雅,去收拾几件衣服,家里钱财都带上,我们这就走。魔教鹰王没留下他,必然要带人回来,不可久留。”
林小雅如逢大赦,连忙站起来去收拾了。
柯武献殷勤:“爷爷,我抱你先上车。”
老头直翻白眼,这就喊上爷爷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伸手一拦道:“不急,那魔教妖女还在,你先去杀了她。”
柯武点头应下,起身走向聂珊珊,中途顺手捡起了蛟龙角,持在手中,走到聂珊珊身前,不由微微一愣:此人面色惨白,竟已气绝多时。
既然明知明教还会来人,柯武也懒得自己收拾这些尸体,当下转身回去,笑道:“爷爷剑法不凡,那灵猫王终究是未逃一死。”
老头愣了愣,以聂珊珊踢中他心口的那一脚来说,对方应该没死才对。不过也说不定是和柯武对拳时牵连了伤势。老头也没多想,毕竟柯武没有骗他的理由。当下道:“扶我去车上。”
他极是骄傲,虽然重伤难愈,也不愿被人抱着走,借着柯武相扶的力道,咬牙站了起来。
林小雅是个伶俐的,并没有多耽误时间,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带着两人这几年的积蓄,很快就走出了屋子,坐到了柯武的骡车上扶着自己爷爷,眼睛恋恋不舍的盯着那野店。
老头对这里地理极熟,稍微想了想便道:“先往西走,走出五里,转小路往东。”
柯武自无不可,熟门熟路的赶着骡车而行。
野店渐渐被抛在身后,老头心下稍安。开口道:“小子,你这两颗药,只能多留我几个时辰的命。你赶你的车,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务必要死死记下,老夫怕是没力气再给你多说几遍了,能学多少,看……看你自己的吧。”
柯武听了心中恻然,但亦知这不是矫情的时候。当下沉声道:“爷爷请说,我必用心记忆。”
老头惨绿的脸上牵起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即正色说道:“世间武学之所出,只为杀生二字。上古之时,先民开创武学,砥砺肉体,与豺狼虎豹争锋,渐渐为世间主宰,又以武力相互争雄,因此武学之本,即为杀生。兵刃即出,则不可存丝毫妇人之仁。此乃吾家剑法之根本,你须牢记。既为杀生,则……”
没口子絮絮讲了下去,基本道理和柯武猜测的倒也差不多,本质果然可以视为一种公式,只是繁复艰深无比,属于那种学霸听来都极其吃力,学渣更是听一小段即可轻松入眠的理论。好在柯武也算开启了武学悟性的金手指,倒是能听懂不少,有不懂处便坦然发问,老头儿解释阐述一番,便也明白了个大概——至于精微之处,恐怕唯有耗费无数日月细细品味参悟了。
作者作为一个学渣,虽有心编一个靠谱的理论充充数字,但耗费了一两个小时便学神思枯竭,终告放弃……
不知不觉,林小雅已在爷爷催眠般的传授中酣然入梦,柯武却还听得如痴如醉。见这便宜孙女婿天赋极其惊人,更甚当年东灵子,林老头也不由振奋精神,细细讲述传授。
三人一车,但听健骡蹄声沓沓、车声粼粼,林老头有些虚弱的苍老嗓音夹杂于其中,偶尔有柯武不解的发问声,转眼已是月上中天,林小雅一觉醒来,已是又饥又渴,见两人还说个不停,忍不住插言道:“爷爷,您这么重的伤还说这么久的话,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老头停下讲述,微笑道:“爷爷不饿,就是馋酒。”
林小雅眼眶瞬间湿润,摸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临走时匆忙,就只带了这一点。”
林老头大喜,忙不迭接到手中,启开塞子,咕嘟嘟一饮而尽,未及咽下的酒水顺着胡须成串滴下。
葫芦虽小,盛酒也有二三两,被老头一口喝干,顺手丢下葫芦,笑道:“痛快痛快!藏身匿迹一十七年,居然还能长剑在手,杀死魔教两个法王,更得佳子弟传我衣钵,要为老夫灭魔教、立泰山,还会照顾好我的笨丫,临死之前更有美酒痛饮,哈哈哈哈,老天爷这一次倒是待我不薄。”
柯武虽与他相识不过一日,但若无此老出手,三大法王联手,几乎必死无疑。二人先是联手抗敌,又蒙对方传下绝学剑术,此刻听他这话分明已是临终之言,心中不禁沧然,手中一带缰绳,拉住骡车,回过头来,脸上两行清泪,恰被月光映彻。
林老头看他为自己落泪,心中一暖,伸手拍了拍柯武肩膀:“好好好,小伙子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又拍了拍自己的孙女,脸上虽是笑着,却流露出无穷的不舍:“笨丫,既然你自己给自己做主,选了这小子,以后定要宜室宜家,好生侍奉丈夫,知道了吗?”
林小雅扑入爷爷怀中,大哭出声:“爷爷,你不走好不好?”
老头缓缓抚着孙女的头顶,笑道:“孩子话!你爹当年天赋惊人、英才盖世,本事可比爷爷大的多,还不是早早去了?爷爷能活到这把岁数,老天已带我不薄。你这般大哭,爷爷走得也不安心。”
林小雅一听,连忙伸手抹泪,只是血脉相连,悲痛发自肺腑,她小小年纪的女孩,又如何能止得住不哭?
林老头摇头一笑,对柯武道:“照顾好笨丫。”
柯武连忙抱拳:“爷爷放心,孙女婿竭尽所能,必要照顾好她。”
老头伸手一指:“往前十五里处,有条羊肠小道,不能通车,你顺着里面走五里,便是个小小山谷,藏风聚气,风水甚佳,笨丫他爹便埋在此处。我本想带你们前去,嘿,怕是支撑不得了——你把我埋在我儿子身边。还有你既然练了我家的剑术,又怎可无剑?我儿坟前有颗大树,你跃到树顶,那处有个树洞,里面是我儿生前所有宝剑,便算是我儿给他女儿的嫁妆吧……好好……待我家笨丫。”
说到这里,老头缓缓闭上双眼,脸上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自此无了声息,林小雅虽竭力忍耐,但泪水依然如河流般滚滚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