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一年,当朝天子的大病不见好转,严重的时候,他会长久地卧在床上,连朝也不上。
皇城贴榜招来的大夫,巫医,走方高人,虽然都按自己的想法,给皇上开了许多方子,用尽天下的名贵药材,但天子的病除了愈加严重,并未有所改善。
天子一怒,气急攻心,身子是越发的虚弱了。他将矛头对准招来的高人,杀一儆百,处死了几个不中用的江湖郎中,才止住了不少“高人”跃跃欲试的想法。
紧接着,天子对宫里的御医,宫外的大夫都失去了信心。他开始将目光放向了道教术师,萨满巫觋,佛家修士……
一时之间,满朝风气诡谲。众人都在私底下,或自个儿的府邸里议论纷纷,这大唐江山是不是要变天了?还是那旧人的魂回来了?
“嘘,这可不能再说下去了!小心隔墙有耳啊!”
“是我大意了。”
诸如此类的谈话只怕是在不少人的府中上演了数遍,他们都在审时度势,推敲天是否会降下不测风云,他们也好快点儿上了那下一艘仙舫。
宫里气氛紧张,可宫外的平民百姓和不少只喜游山玩水的贵族公子都并未被这危殆局势所打扰。
长安,还是那个一日看不尽的城。满城的文人骚客,绿瓦红墙,连那些做着生意的俗人百姓都和别处不一样,懂得享乐,懂得歇脚。
火树银花不夜天,笙歌曼舞叹红尘。这二楼丝竹曲子不绝,公子哥酒酣兴正弄。舞女翘首弄姿,歌伎清唱如黄莺啁啾。
如此这般,成为了多少王公贵族的心头好,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去这两个酒楼喝上一杯,叫几个朋友随同。
在这一年之中,霍澜渊和沈青君大婚那一日的闹剧也渐渐的遭人遗忘了。虽然还是有不少人记得那个古怪的和尚,但几乎已经无人会提起他了。
他们如今都在说:“娶妻当娶沈青君。”
话说那沈青君嫁入了霍府,在公婆的期待和扶持下,将霍府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一丝错误。
渐渐的,霍府上下,也都服了这位女主人。纵使有不少下人在那一日的闹剧收场后,仍对她心有怀疑和芥蒂,可看她如此贤良,也不禁没话可说。
当然,这并不是其他世家公子最艳羡霍澜渊娶妻如此的地方,他们更加羡慕的是,就算霍澜渊留恋酒楼,彻夜不归,娶了几房小妾进门,可这当家女主人,也一声都不吭,只是做好分内的事。
这可真是绝世好女人!
再瞅瞅自家的母老虎?只不过摸了一下漂亮婢女的手,那双目瞪大的样子,就活像是要生吞了他们一般,惹不起,惹不起。
“少夫人,少爷昨日又宿在了听雨轩那儿。”
婢女清欢愤愤地踢了一脚满院子的落叶,朝着坐在石头凳上绣锦帕的沈青君说道。
“少夫人,你怎个儿一点都不急。这老爷、夫人看你肚子整日没动静,催得可急了。三天两头把你唤过去一通说教,可这怎么能怪你?
生孩子这种事,咱们女人一个人怎么做得了,也得少爷配合呀!可他倒好,来咱们这儿的日子屈指可数。不是宿在听雨轩就是宿在月仙楼,醉生梦死,一忘今朝,好不惬意。”
沈青君见小婢女气得脸都鼓了,像个朝天椒,不禁好笑,咯咯咯笑了数声。
清欢见主子笑话她,羞得直跺脚,“少夫人,你怎么还绣的下去,要是搁我,气都气死了。若是别家夫人,早就将那些个女人赶出府去了。只有少夫人你,不争不抢,这不是放话给那些女人听,让她们欺到你头上来嘛!”
沈青君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可杏眼含水,眼波带俏,皮肤白皙光滑,是自幼就打下的好底子,她放下了手里的帕子,喝了口温茶,“他若不来,我也好享清净。那些女人若是愿意替我服侍他,我倒乐得自在。”
清欢像是不满自家主子的不争气,一边给她倒茶,一边一个劲儿地劝说:“可你是没看见那青鸾夫人的模样,举手投足都在模仿你的仪态。昨日我见她,还穿上了少夫人你最爱的青衣,真不像话!
她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自称‘夫人’,还学着你的样子,去魅惑少爷。少夫人你是个大家闺秀,自是仪态非凡,她不过一庸脂俗粉,还出于红尘,也敢和少夫人你比个高低,真是自不量力。”
沈青君似乎十分口渴,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茶,她心情很好地看了看院子里的梅树,嬉笑着,“可我倒觉得那青鸾是个美人,若是不上那么重的妆,应该会更加好看。俗话说,‘食色性也。’这美人在前,连饭都能多吃个两碗吧!连我看了都欢喜,更何况是男人。”
“可少夫人难道没发现吗?这青鸾夫人的眉眼像极了你的模样。若少夫人拾掇个一番,施粉点唇,抹些胭脂。这少爷的心,还能不放在你心上?只要少夫人争他个一争,少爷的魂儿自然手到擒来。”
清欢极力相劝,与沈青君一一细说:“少夫人,你都不知道,那青鸾夫人趾高气扬,早已不把你主位的身份放在眼里了。就连她的婢女下人,都要处处压我们一头。她的贴身婢女容雪更是嚣张,头拧得这么高,从来都是拿鼻子看我们的。”
沈青君觉得小婢女的形容十分有趣,她嘴里正含着茶,却抖着身子笑了起来,弄得那茶水差点喷溅了出来。
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有这等事?”
“呦,青鸾你看,这不是姐姐吗?”话语之间,一语气娇媚,吊着嗓子的声音传来。
二人看过去,只见一紫衣扭着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青衣女子,还有几个小婢女。
走在最前头的二人,一个是听雨轩的主子青鸾,一个是月仙楼的主子紫鸢。
紫鸢施粉厚重,十分不自然,就好像一笑,就会掉下一坨粉来,但她身子极媚,走步似蛇,扭动夸张,她娇笑了几声,“姐姐,你这茶都凉了。诶呦,这是什么茶呦,连茶香都没了。若是姐姐不嫌弃,我那儿还有上好的碧螺春,改日差人送去给姐姐。那可是少爷知道我喜茶,特地差人寻来给我的。”
她眉眼一挑,极为得意。
沈青君也不嫌丢面儿,她咯咯咯笑了几声,“那就多谢妹妹了,不用改日了,就今日吧,我同你一起去取。”
紫鸢似乎没料到沈青君能厚脸皮到如此地步,她本来是想炫耀的,可见沈青君脸色不变,还赔上了上好的茶叶,便皮笑肉不笑地应和了一声,走到旁边去了。
青鸾躬了躬身,也笑了。她近日施粉越来越素,少了俗艳的脂粉味,倒多了一些清雅淡趣,那眉眼,倒确实是很像沈青君,她笑意盈盈,“见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