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城外的迷雾蒙蒙,灰白一片宛如雾海,数米远外的事物就全然无法看清了。夏云一行人到达夜城城外之时,亦是被此等浓雾所怔。
信兰微微皱了眉头,江若端觉察到了她的异样,问道:“信兰姑娘,怎么了?”
“回殿下,这迷雾有点不太对劲,平日不曾有这般浓的雾。恐怕是连夜城的灵妖鬼魂都无法寻见城门了……”信兰为难地说。
“看来他们早有准备。”夏云说。竟然敢光明正大地从朱府带走朱槿,而且是从邪斌的面前带走的,胆子真是不小。不过既然能做到这个份上,就不可能料不到他会来要人了。
江若端看了一眼手中的杏枝,心想灵师果然是考虑周道。但是在此处用杏枝实在太过浪费,只是为了驱散迷雾而浪费神物,实在是暴殄天物。
“信兰姑娘。”夏云突然转头问信兰,“可否问一下,夜城的现任城主是?”
“现任的城主大人是血瞳妖。”信兰颔首说。
“竟然是他……”江若端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现今知晓血瞳妖的人已不多,若不是之前万永巷一事后询问了灵师,他与夏云都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一个妖怪。而且据灵师说,血瞳妖还是夏泠的友人,恐怕更是难以对付。思至此,江若端不由得看了夏云一眼。
夏云则依然是冷漠的神色。那神情好像在说,不管是对方谁,他都不会放过。
“殿下,可否让奴家先去探路。”信兰对江若端说。
“嗯。你多加小心。”江若端说完,信兰便消失在迷雾之中。
他们两人的话音方落不久,突然有一丝诡异的气息,夏云与江若端、邪斌几乎同时抽出配剑。四周静谧异常,迷雾似乎在一点点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聚集,灰白的雾气越来越重。近在咫尺的人也渐渐看不清面容。
偏偏是这种情形,他们无法用斩魂御剑之术,看不到同伴极有可能误伤。
倏忽之间,宛如石上山溪般清澈的笑声穿过重重迷雾,传入他们耳中。邪斌立刻反应过来,说道:“殿下小心!这声音是劫走朱小姐的那个小孩!”
就是他么。夏云心想。这声音清澈而稚嫩,无垢之至。但是正因为太过纯澈,反而让人生疑。这是常人无法辨别出的,唯有道家术士才可以。
他们眼前的一片灰白中,有一人踏雾而来。那人每走一步,迷雾就消散些许。他一边走一边笑。待到他走到距离夏云数米远之时,他们周边的迷雾都退到了两侧,仿佛是他在迷雾之中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夏云看到了他的长相,果然人如其声。如暖阳般的甜笑在他小小的圆脸上,看着就让人毫无防备。加上他的纯真的声音,即便他将黑的说成白的,都会让人深信不疑。
一想到朱槿竟然背地里认识这么一个危险的孩子,夏云心中就十分不悦。他不假思索地抬手,锋利的剑端指着眼前的小孩。
“大哥哥,我叫少景,是个小小的亡灵。”少景站在夏云面前,笑着说。
“呵,能进得了朱府,就足以说明你不是亡灵了。”夏云冷眼看着他说。
朱府的结界可没有弱到连亡灵都挡不下。而且,也没有哪个亡灵可以做到将自身的气息掩盖得如此之好。
更何况他还能接近带有护身之物的她。朱槿身上的护身绸带几乎可以拦下四百年之内的灵妖鬼怪。有着灵云国师的灵力作为庇护,根本不可能会是一个连躯体都没有的亡灵能接近的。
在弄清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之前,夏云不打算轻易进攻。江若端与邪斌亦是如此想的。
“哈哈哈哈哈哈,大哥哥,你好聪明啊。”少景扫了一眼邪斌,轻蔑地说道,“那结界可拦不了我。”
“说,你到底是谁,接近她又有什么目的。”夏云的声音愈发冰冷。
“大哥哥既然这么厉害,那我更不能告诉你我是谁了,不然你把我杀了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哈哈。”少景得意地说,“我接近大姐姐不过是奉主人的命令,可不敢背着主人有什么目的。你说对不对,大哥哥?”
“哦?那你的主人又有什么目的?”江若端忽然来了兴趣。
“这我怎么知道呀。不过大哥哥们放心,主人是要救大姐姐。”少景笑着说,往前蹦跶了两步。
“凭什么信你。”夏云说。
“该不该信我,过会你们就知道了。主人让我来接你们,带你们去大姐姐那儿。”少景说完转了个身,准备自顾自地走了。
他每走远一步,迷雾就靠近夏云他们一些。夏云不由得蹙起眉。眼下跟着少景走确实为上策,不然他们一时半会也破不了迷雾,耽搁救朱槿就不好了。
冷静思考一番后,夏云一行人跟上了少景。
进了夜城之后,夏云发现街上空荡荡的,冷清萧索,但是街边的商铺并未打烊,摊子也未收起,他心中有些疑惑。
同样发觉古怪的江若端凑到夏云耳边,悄声说:“夏云,这街市未免古怪了些。有摊无人,有铺无主。”
走在前面的少景小耳朵一动,转头对江若端说:“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因为那些小鬼小妖对大姐姐不敬,我就让他们全部滚蛋了。没个几天他们是不敢出来的。”
少景说完就跳上了一个摊铺的桌子,把上面的植物踩了个稀烂。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也不顾夏云和江若端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朱槿来时他们做了什么?”夏云蹙眉问,担心朱槿会被夜城的灵妖鬼怪伤害。
“没什么,就是吓到大姐姐了。”少景满不在乎地回答。一边说一边又捣烂了一个摊子。但是他脸上却又是带着孩子的稚笑,任谁都会认为这不过是个顽皮的小孩子在恶作剧。
夏云没有继续问下去。他隐约知道朱槿为什么会那么相信少景了,这个小孩确实不会伤她。至于是为什么,他不想深思下去。
且不论少景实力如何,任何人要从邪斌眼皮子底下带走朱槿都并非易事,除非是朱槿自愿跟着那个人走的。那个人有了朱槿的配合,就算是他亲自护着朱槿都未必有十成十的把握。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难道是受了蛊惑?可是邪斌路上告诉过他当时的情况,朱槿并不像是受了蛊惑的样子,反而很清醒。
终于弄翻了街上最后一个摊子后,少景跳下桌,得意洋洋地拍拍手。少景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佳作般把一片狼藉的大街都扫视了一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大哥哥,你这么关心大姐姐,为什么连她中了迷芜都不知道啊?”少景一边拍手一边对夏云说。那双黑溜溜的小眼睛里说不清是轻蔑还是嘲讽。
夏云无话反驳。对,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江若端都发现了异样,他却没有发现。发现过后又因为朱槿没有回答他一个问题而郁气了几日,没有再过问她。
他不知道朱槿在梦里究竟梦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迷芜伤害。他只知道,从听到朱槿中了迷芜这话起,他的心就像被荆棘狠狠勒住,被棘刺扎得千疮百孔,鲜血直流。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他永远不想再体会。
“他知不知道与你有何关系。”夏云还未开口,江若端反倒戏笑说。
“当然有关系了!如果……”少景不服气地争辩,但是还未说完就被夏云打断了。
“罢了,救朱槿要紧。”夏云忍着心中的疼痛,说出这句话。
江若端识趣地没有继续和少景打嘴上官司。少景虽然顽皮好胜,但是听到夏云这话却也意外地收了口。
“你说你的主人是要救她,怎么救?”夏云问少景。
“这就不用大哥哥们操心了,凭借主人的能力,拿下迷芜还是绰绰有余的。”少景回答说。
“何以见得?”夏云冷声问。
“就凭……”少景忽然从夏云的眼前消失了,下一秒他的耳边便响起谁人的低语,“他比我强。”
“殿下!”邪斌的声音也没能盖住少景在他耳畔的低语声。
原来少景竟然不知道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夏云身后,悬在半空中。而夏云背手持剑,剑端已经抵在少景的喉上。少景退身,稳稳落在地上,脸上还是稚气的笑容。
夏云的神色黑了几分。即便他刚刚几乎同时运剑,也不得不承认,少景比他预想地要强得多。只是刚刚少景接近他时,并未有杀气,所以他也没有出手伤少景。
“看不出你这个小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江若端在一边说。他袖中的手上捏着一张符,方才少景出现在夏云身后时他正要用符,而夏云却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于是他并未用出手中的符,悄悄收了回去。
“我哪有什么大本事呀,大哥哥你真会说笑。我可没有你们几个人厉害。”少景笑着说。
他们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即便少景厉害,他不过是一人,寡不敌众。更何况眼前的三位道家术士均不是等闲之辈。
江若端不再应声。一行人跟着少景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