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招一式都是动了真格。
好一个月侍。月岚内心愤恨。兴许是未料到阿木真的会不顾月谣来杀他。
月岚嘲讽道:“你就不担心月领主会被暗算?”
回答他的,是阿木的冷笑。
月岚更加愤怒了。他看向月谣,那些身上缠着蛇的兀族人已是离她越来越近,被毒蛇咬死的族人越来越多地倒在地上。身为月侍的阿木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他再次分心去看月谣。他看到所有的族人都无法真正靠近她,若有蛇想要靠近也会被族人死死制住,哪怕那族人的手臂已经被蛇咬得鲜血淋漓。
月岚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意识到自己失算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兀族人会被月谣控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全然没有发现。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未知的陷阱里,无名的恐慌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阿木迅捷的攻击让月岚无法细思。月岚一再分心去看月谣,终于被阿木抓住了破绽。
阿木一记横踢将他扫倒。月岚狠狠撞在了墙上,他似毫无知觉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准备支身站起之时,阿木冰冷的细镰已经贴在了他的脖颈。
月岚背贴着墙上,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瞬诧异。他惊讶阿木为何没有立刻杀他。月谣的命令是杀了他,以月侍的执行力,不可能给他留有喘息的余地,更不可能刀已在他脖子上却没有见血。
“你不杀我?”月岚抬眼看着阿木问。
“解药。”阿木身上的杀气依然在,他没有打算让月岚活下去。但是他必须要到解药,月谣还身中蛇毒。
月岚微微眯眼,瞥了一眼远处的月谣。由于人群的遮挡,他并不看不到月谣脚上的伤,他能看到的只有月谣惨白的脸,那是濒死之人才会有的面容。
他一瞬间便明白了中毒的是月谣,并且中了蛇毒。而连他们两人都无能为力的蛇毒,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一人能做到……
他突然咧嘴一笑,将先前所有的恐慌一扫而空。
那不带半点邪佞与张狂,似乎只是单纯的满足。几乎可以让人误以为这个青年只是个无辜的青年,他没有恶毒的心肠,没有险恶的心机,更没有满手的血腥背叛。
阿木自然不会被他的笑所欺骗,月岚的笑只让他本能的觉得危险。他手上的银镰死死地压在月岚的命脉上。
“月侍大人,你要命我有,可你要解药……”月岚直起腰,毫不避讳地直视阿木的双眼,打趣地说道,“我可没有。”
阿木默然不语。他看得出,月岚并没有撒谎。若是月岚有解药,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可以要挟月谣的机会,即便他不可能会真正将解药给月谣。但是为何他会如此实诚地说出自己没有解药?莫不是有炸?
“我这烂命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月侍大人不如早点动手,好去为你领主找解药,嗯?”月岚说着,抬手按住了那把压在自己脉上的银镰,企图让银镰划开他的脉搏。
此举出乎阿木的意料。一个不慎,竟真被月岚按下了银镰,雪白的薄刃已经嵌入月岚的肌肤,阿木立即抽手拔出银镰。
现下月岚兴许知道关于腹中蛇的事情,轻易让他死了并没有好处。
月岚捂住脖颈,大笑不止。他被阿木单手揪住领口抵在墙上,可他还是笑着。阿木明明恨他入骨却不能杀他的样子真是太可笑了。
“你根本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阿木狠言说。
“哈哈哈哈哈哈。月侍大人真是聪明,但你只说对了一半。”月岚笑着垂下手,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方才被银镰伤到的地方竟然恢复了原样,毫发无损。
阿木瞪大了眼,他无法相信月岚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月岚确实没打算活着离开永邑。不论月谣到来与否,他终究会死在这里。但,不是现在。
“你猜猜,兀族还剩多少人?”月岚若无其事地问。
阿木心下一冷,不答。他虽不知晓,但在心里十分清楚,所剩的族人数量定然是远不如前。
“我来告诉你好了,还剩十万。”月岚继续道,“这十万人不死,我怎能先死?不亡兀族,我绝不罢休!”
阿木忍无可忍,直接挥手出镰。既然月岚死不悔改,他又何必手下留情。还真不如按他所言,早些杀了他去另寻解药。
论近战,月岚始终不是阿木的对手。不出多时,月岚就再次落在下风。他以笛为刃挡下了阿木的攻击,用笛端抵住阿木的手腕。阿木反手避开,握着银镰又逼近了几分。
“你的月领主快要不行了,你不去看看么?”月岚挑眉问道。
阿木不敢有半点分神。月岚太过狡诈,他现下分神也只会让月岚得逞。
他盯着月岚的眼睛,双手持镰的他没有半点犹豫,将本打算伸向月岚脖颈的银镰转了一个方向。那本是用来抵住阿木用以拉开距离的笛子,在阿木眼中成了月岚最大的弱点。两把镰刀紧紧挟住笛身。
月岚猛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脸上果然露出了方寸全乱的神情。阿木丝毫不给他反应的余地,一个猛力下去,笛子便已被砍出两道细细的纹缝。
阿木略微蹙眉。这笛子竟出乎他意料的坚硬,凭借他的本事,就算是铁也该被他削去一半了。
无尽的愤怒与悲痛让月岚瞬间扭曲了面孔。
阿木从未见过月岚这般恐怖的神情。即便是方才他屡次威胁到月岚的生命,他都没有露出这幅面孔。阿木察觉到了危险,立时抽身。
“你竟敢……”月岚怒极,神情更是骇人。
月岚握紧了笛子,随即与阿木拉开数丈距离,跃身翻上屋顶。
他掏出了一只独特的短哨握在手中,道:“我本想再给你们些时间,是你们不识好歹,一再挑战我的耐性。”
一声清脆响亮的哨音过后,月岚阴鸷一笑,又恢复了稳操胜券之态。月岚松开握着短哨的手时,只飘下些许粉末而不见哨。
阿木立刻朝着月谣那处望了一眼。月谣身边并没有任何变化,那哨声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不过短暂的一望,阿木立刻追上月岚,继续厮打。
月岚似孤注一掷般与阿木玩命,招招阴狠。两人一路从东巷打到了西街。
月谣一人在巷中蹙眉思考。她亦不知哨音是作何用处,她仅知那是月岚的吹出的。
他究竟有何目的?月谣心中暗思。其实她早已不在乎自己这毒究竟能不能解,若是能救下族人,完成自己作为月领主的使命,死有何惧?她真正担心的,是月岚有什么阴谋诡计在她意料之外,这远比现下的状况要可怕得多。
又一个族人倒在地上,巷子里的族人越来越少。族人死去后,神蛊并不会立即失效,它会在之后一时辰内渐渐变弱,直至完全消失。因此帮她挡蛇的多数是已死的族人。
就算月岚不知晓神蛊,看到如此明显的情形,也该发现她能操控族人了。可他为何没有动静,只吹了一声哨?他是要找援手?
一股钻心地疼痛打断了她的思考。月谣全身疼地厉害,一阵阵复发的蛇毒让她痛苦不堪。从最早的腿脚麻痹肿痛,到后来的头晕脑胀,以至现在忽冷忽热,浑身发疼。
她喘了口气,摸索着坐在了地上。现在还不能死,不能死……
意识在离她远去,眼前一片漆黑。她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然而却无济于事。所有的思绪陷入洪流之中,被冲散,被淹没。任何的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终是心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无法动弹。周围的蛇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动作,随后一条条扭动蛇身,朝着同一个方向离去。
阿木……阿木在哪?她动了动嘴唇,连声音都发不出。她甚至连自己给阿木下了命令,眼下他正在追杀月岚都忘了。
在即将坠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前,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好像尽在耳旁,又好像远在天边。她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只感觉那人很急很悲伤。
好像有滚烫的水珠砸在了她的脸上,她知道那人一定是哭了,她的心再次抽搐地疼痛。张口想唤一声那人的名字也做不到。
阿木,别哭了,我只是睡会……
话在心中,月谣缓缓闭上了眼。
“月谣!月谣!”
看着月谣一点点没了声息,阿木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与悲伤。仿佛再次回到了兀原大火的那夜,他冲入火海看到奄奄一息的月谣时,那心如刀割的感觉。
“我终于把那畜生杀了,月谣,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
阿木僵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月谣。怀中之人已死的事实让他无法接受。
他是不是又错了?他明知道月谣下令要他杀月岚就已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而他却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执行她的命令。如果在一开始就带着月谣去寻医问药,会不会尚有一线活的可能?
他所受的训练只教他一味地忠于月领主,执行月领主的命令。现在他却开始怀疑这一信条是否正确。只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如果她不是月领主,他不是月侍,那该有多好……
清泪再度落下,怀中人早已听不见他的声音。
永邑城的另一头,兀族人悄然集结。他们以暗哨为信号,哨声响起之时,便是对南江发起进攻之时。他们动手偷袭藏匿在永邑的南江军队。南江军队对此早有防备,可仍然寡不敌众。将士顽强抵抗三日后,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