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过人吗?”
这是一个四平米的小房间,室内的摆设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整个房间充满了让人感到平和的淡蓝色,没有一点突兀的装饰,毕竟,毕竟,这里的作用就让人放松。
现在,有两个人正占用着这间“休息室”,而提问者的开场白却一点也不轻松。
“杀过。”
维洛斯平静地回复眼前的研究者,用维洛斯的第一眼印象来形容的话,就是个穿着黑色内衣的性感大姐姐,配上鲜红的外套与唇彩,一般的男人大概无法冷静。
“那你对你的第一次动手有什么感想?分成事前、事中和事后说说看。”
这位大姐姐的名字是艾琳,黑色短发,眼角有一颗泪痣,是个很成熟的女性,主攻心理学。
在进行各种实验之前,研究者们决定先对维洛斯进行一次心理的侧写。
能力者的能力是与其心灵紧密关联的,在解刨维洛斯身体之前,他们想要先了解他的思维温床。
“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把要做的事做了,该杀的杀了而已。”
“但那可是杀人哦?那是能交谈、会求饶的人哦?”
“我明白,他们和我与我的朋友是同个物种。但是那时如果我放他们一命的话,他们就会恢复,我不能保证他们会乖乖撤退,亦不能确保能再一次无力化他们。而当场将他们杀死,就绝不会有后顾之忧,而且也是最佳的时机。”
“所以就杀掉了?”
“是的,我杀掉了他们,确保他们的生命停止,他们的尸体也随着海流变成了鱼食。说在前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人。”
艾琳在笔记本上,『理性主义』一词后打了个勾。
“你觉得人与动物有什么区别?”
“从生理和心理上都有很大区别,需要我详细说吗?”
“不必了。”
“那么,你觉得人与动物的性命价值上有什么差别吗?”
维洛斯看着艾琳的眼睛,他的回答依然没有一丝迟疑。
“没有差别。”
艾琳预料到了这回答,当她见到维洛斯第一面时就有这种感觉,可以说是看人的经验。维洛斯这个人的生命观中,不带有任何的尊贵与卑贱的分别,在他眼里,人非百灵之长,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其它生物的死喂养大的。死即是结束,要是对它们有愧疚的话,我早就愧疚而死了。
我认为,所谓生死,只是一种流转。人只要生下来就时刻面临着死亡的胁迫,只不过他们将死这件事埋藏在心底的淤泥中,用现实的刺激来掩盖它。
我以它物的生命为食粮,当然也有死的觉悟,实际上我也死了一次。”
“也就是说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吗?”
“怎么可能,这种事当然是要确认没有不利后果后才能做,平时烧菜做饭倒是没什么,杀人可是会引来仇恨的。”
“嗯……所以在你的思考过程中,并没有道德的介入,对吗?”
维洛斯叹了口气。
“我是不清楚你们的道德是怎么样的东西,至少我所知晓的道德,就是我所生活的镇子里的规则。
镇子里禁止私斗,发生冲突会由守卫们来内部调解,对外,村民们会杀死来犯的山贼和野兽。
从小到大我就是按照这个规则来的,邻里之间不能互斗,有矛盾也不能动用暴力,而外来的害兽可以随意杀死。
这就是我的道德,也是我对待事物的基础。”
“我明白了,这是你所处的生活环境带来的差别。”
艾琳打上勾,开始下一个问题。
“当你看到一个人类正在与恶魔在战斗,你会帮忙吗?”
“不会,除非其中一方与我有联系。”
(也就是说可能会去帮恶魔呢。)
“你觉得,什么才是人类。”
“自认为是人类就是人类了吧。”
“你觉得自己是人类吗?”
“为什么不是?原本的我就是人类,只要内在还是我,那么肉体怎么变都无所谓吧。”
艾琳的嘴角泛起了笑容,今天的她很开心。
“即使原来的你可能已死,而你只是个复制的意识?”
“就算是复制的,我现在的意志还是我现在的意志,并不会变。”
相当坚定,艾琳动笔勾上。
“但是你对人类并没有什么同族意识啊,同族的地位跟邻里差很多吗?”
“请问,同族又是什么?”
维洛斯反问道。
“肤色不同能称为同族吗?信仰不同能称为同族吗?居所不同能称为同族吗?血统、习惯、看法不同能称之为同族吗?不是同一个人能称之为同族吗?
追根究底,同族不过是减轻内部矛盾的一种措辞,生理上与思想上的不同并不是重点,关键是双方是否有共同目标。
那些人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邻里,更与我毫无毫无共同利益,他们与我不同。”
“那么,你所寻找的魔女与你相同吗?”
第一次,维洛斯显得有些犹豫。
“……我不清楚,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丧失了除名字外的所有记忆,因此我将我的一切灌输给了她,但是她是否与我相同我并不知道。”
“那么,你又为何如此着急地去寻找她呢?”
“这……”
“是爱情吗?”
“我不知道那种感情能不能称之为爱情,长久的生活,我把她当做了自己的支柱,一个疲劳时可以依偎的支柱,我的心可以因此放缓。这种类似于对待工具的感情能称之为爱情吗?”
“爱情本来就是多样的,至于你,大概是由于无法相信他人的孤独感,找到了排遣之所所产生的舒适。
而正是与那魔女的分离,让你的心境有了变化,那才是你能力变化的根源吧。”
艾琳又在本子上记上一勾。
“你是个纯粹的孤独者,加上山野里的准则与喜欢探究的性格,现在的你失去了唯一的支柱,而你的心,正在强行克服这一点。”
细细地写下结语,艾琳合上了笔记。
“挺普遍的病例,甚至称不上是病,很抱歉我不能为你治疗,因为实验需要你持续保持这种心理,这样才能稳定样本的状态。”
维洛斯看到艾琳的表情,她似乎有点失望,似乎自己的心理侧写并不如她预计的那么特别。
今次的研究就此告一段落。
艾琳长舒了一口气。
“你知道『理解』这个魔法吗?”
“我听说是最基础、最简单的魔法,这问题也是研究的一环?”
“不,只是我在发牢骚。”
艾琳翘起了二郎腿。
“『理解』可以探知事物的运行方式,也可以知晓许多魔法的发动条件,但它本来的用法并不是这些,而且它也不是什么简单的魔法。”
她点起了一根烟。
“它本来是用来理解人的魔法。”
烟雾开始在小房间里弥漫。
“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相互之间是无法完全理解的,差别总会出现,因此『理解』也是最难的魔法。”
那呛人的烟雾就像在驱赶维洛斯,让他赶快离开,好让艾琳一个人放松下。
“我虽然不会魔法,但也能通过设计好的对话来分析人的内心,只不过这相当困难,也不能尽善尽美。”
“那,我就先走了。”
“对了,你……之前,为什么把对那魔女的感情,比做对工具的感情呢?”
正当维洛斯要离开时,艾琳冷不丁来了一句。
“嗯……怎么说呢?我觉得在书籍之类的东西和人类之间找个中位词的话,用工具这个词还算凑合。”
“你似乎很喜欢读书。”
“是的,我家本来有很多书。”
维洛斯关上门。
“可惜被烧掉了。”
房间中现在只剩一人。
艾琳抿了抿嘴唇,又敲了几下桌子,若有所思。
她又翻开了笔记本。
在刚刚勾选的几条的最后画上了一个『?』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