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这是战斗,不如说是游戏。
我从高空张开感知网,那是一种类似声呐的知觉,传回的信号告诉我大概有两百人将登陆这座岛。
要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想必不仅需要实力和谋略,还需要相当的运气。
世上没有不败的东西,个体是一种消耗品,能避免战斗就要尽量避免,这是乱战的第一准则。
而第二准则,则是要时刻了解自己的处境。趁着还在空中飞行的这段时间,我细细分析了一下这个岛。
由于找不到太阳,我无法分辨东西南北,只好以前后左右来标注。
左前方是森林,中间是竖状的丘陵地带,有些隆起的部分被称为山也不为过,右前方是沙漠,黑色的礁石环绕着岛屿的左半圈。
这真实感已经不仅体现在触觉上了,连地形的形成也基本符合自然规律。
海风和洋流从左边过来,侵蚀了堤岸,使之成为礁石,海风带来的湿润空气滋养了森林,余下的水汽被丘陵阻隔,使右方成为了干旱的沙漠。
与其说这是梦境,它更像是某个人的记忆。
不过现在可没时间深究这个,我应该尽快降落,否则只会变成个活靶子。
目的地在一开始就已经确定好了,只有树海才能兼顾隐蔽和发挥我的机动性,也是我最熟悉的场地,我准备一直潜伏在那里,直到比赛进入末期。
这么想着,滑翔高度已临近树梢。
我将翼膜张开到最大,以降低速度,预测好迎面而来的树干,抓准时机甩出我那三根柔韧的长尾巴,倒刺轻松扎进了树皮。
最终,我巧妙利用了惯性和向心力,让降落只造成了树木微小的晃动,噪音完全被林中的沙沙声给掩盖了。
目前为止还算顺利,我盘踞在五层楼高的树枝上,树叶很好地为我提供了视野遮挡,由于不是用眼睛看的,所以我可以单方面地感知附近的地表。
我竖起脑后的触手,让它们充分暴露在风中,接收到的振动里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远处似乎已经有人开始战斗了。我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虽说是潜伏,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收集信息、设计陷阱、测试能力,只要不被发现,这些事就都能做。
尾部嵌入树干的倒刺已然为我打开了一扇门。
不知为何,在这梦境中,我与树木的相性极佳,可能是我的本体与荆棘相近的原因,我能感觉到树木的脉动,深深扎入树皮的尾刺在刺入的那一刻就已经连接到了这颗树木的“芯”。
这种连接让我能够获取整棵树的感知,就像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接收天线。
从树梢上位置最高的那片树叶,到埋得最深的那束根,都变成了我感官的一部分。
虽然森林这种地方不太适合波的传递,但这个大接收塔已经完全超越了视力带给我的帮助。
我甚至能根据地表传来的震动,知道附近的人数和动作。
这是优势,需要转化为胜势,既然如此,那我再过分一点也没问题吧……
*
起雾了。
海风带来的水汽让森林靠近地表的一层变得雾蒙蒙的,可视距离现在不到五米。
在这种麻烦的环境中,一只亮黄色的节肢动物正在枝叶间高速穿梭着。
它有着人类般身形,四肢却是细长的,有着昆虫的甲壳,头部长着触角以及大大的复眼,背部的翅叶在飞快地振动,尾椎的位置则拖着圆锥形的器官,顶部的针管相当锋利。总体上来看,那就是一只人形大黄蜂。
昆虫放大到这种程度,普通的哺乳动物早已不是它的对手,但从它的凌乱的动作和惊慌的表情来看,它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追赶。
我将知觉放到最大,集中注意力于它的背后,才刚刚捕捉到那小东西。
追赶黄蜂的是一根细线,线的末端系着一枚铁钩,那线循着黄蜂的轨迹在林间穿梭飞行,速度略慢一筹,但紧追不放。
线的另一端超出了我的感知范围,要知道我的范围可是半径二百米,这种远程敌人我可不想遇到。
黄蜂的体力渐渐下降,它的行动开始趋向于迂回和绕圈,希望能将线缠住。
但它立刻就放弃了,因为它发现,那细线几乎无限的长,也不会打结。
对此,黄蜂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回头去攻击线的本体。
这个行动是正确的,对于远程攻击类型的敌人,直捣黄龙是最明智的做法……只可惜它明白得太晚。
五米雾是个大阻碍,黄蜂必须循着细线的根源去寻找,由于背后还存在追踪攻击,这对眼力和速度都是巨大的负担,使得它无暇顾及其它。
就在黄蜂与一棵树擦肩而过时,埋伏在树背后的第二个鱼钩启动了,钩线一下缠住了黄蜂细细的脖颈,锋利的钩尖钻入了甲壳间的缝隙。
黄蜂毫无反抗的余地,它发出一阵抽搐,倒在地上,接着,黄色的甲壳变得朦胧起来,它的整个身体都开始融化在雾气之中,烟消云散,最后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像是狗牌的金属片。
一位淘汰。
那个金属牌想必是击杀证明之类的,钩子没有去动它,反而缩到了旁边树木的阴影里。
这个饵似乎太明显了一点。
我在高处静候着事态的发展。
不久,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家伙进入了我的感知网,径直走向了地上的狗牌。
两根鱼线缩回了他的蓑衣底下,可能他也觉得这陷阱太过明显了吧。但疑点是,为何他不用鱼钩直接将狗牌钓回,而是自己过来捡呢?
“别躲了,赶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
沙哑的声音从斗笠的阴影中传来。
他发现我了?不一定,他发现的应该是另?一?位。
“再不出来的话,我就自己动手了。”
沙哑中能听出些许的金属摩擦声。
“行行行,本来我也没打算藏,倒是你,打扰了我的好觉。”
那个在我降落后不久,一直在树根处休息的家伙总算露出了头。
他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块头,有着健身教练般块状的肌肉,全身上下只有一条黑色紧身三角裤。
他的头是光秃的,上下眼皮很厚,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裂开到耳朵根部,眉心附近长着个小角。
要说最大的特点,就是那些从左肩到右腹部,横贯上半身的许多鳞片了。
“我知道你们这群玩计谋的想在正式淘汰赛之前干掉那些擅长单挑的。”
“那又怎么样。”
“你找错对手了。”
“哼!”
斗笠人不堪挑衅,转眼间从蓑衣中飞出五枚钩子,直指鳞片男的五处要害。
相对的,鳞片男则不躲不闪,就在原地等着。
“叮铃!”
这声音总共发出了五次。
每一枚钩子撞在了鳞片上,更正确地说,每一枚钩子都被鳞片拦住了。
鳞片正在鳞片男的表皮上游走,刚刚散出的五片稳稳接住了钩子。
“轮到我的回合了!”
鳞片男迈开双脚,向斗笠人冲去,十几枚鳞片转移到他的手上,包覆住双拳。
明明是如此直接的攻击,斗笠人的走位却十分缓慢,他刚摆出后退的姿势,鳞片男就已经冲到跟前了。
“一击!”
石拳狠狠打在了斗笠男的身体中段,蓑衣腹部的位置,以那种力道,假如是现实,不仅是内脏损伤,脊柱都会折断。
断裂声确实有传到我的耳中,但更多的,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而且是大量的金属,真不知道那蓑衣底下究竟藏了多少钩子。
“你说的对……我们这些玩计谋的,最讨厌在擂台上打了……”
“那当然,因为你们很弱啊。”
“那我又怎么会真的站到你面前和你对干!?”
斗笠掀开,卷起的蓑衣也整个散开,里没有任何人或者躯体,只有钩子和线,密密麻麻的,估计有数百个。
它们像蚊蝇一样一股脑飞了出来,占住鳞片男的四方,就像一张巨大的鲨鱼嘴。
“我数了,你身上的鳞片只有163枚,是无法全部防下我的攻击的。”
声音从蓑衣里的几根弦上传出,它们用振动来发声,而这些弦就接在地面上,看起来,这也是个饵。
巨嘴咬下。
无数“叮铃”声一道响起。
奇怪的是,没有一丝惨叫或倒地的声音。
鳞片男毫发无损,站在原地。
“怎……怎么可能?你干了什么?”
“和之前一样啊,只是用鳞片接住了攻击。”
“不可能!我的钩子比你的鳞片多……难……难道你抓住了每个攻击间的时机空隙?接住一钩后迅速转移鳞片?”
斗笠人想起第一次攻击时,自己确实没看到鳞片的移动轨迹。
“就是这样,是个速度活呢。”
“不……不可能没人能同时控制这么多东西还能保持这种精度!”
“你会这么想,就明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说着,鳞片男将散落的钩子堆到一起,单手就捏扁了。
这时,所有的线都掉了下去。
“跑了么?”
虽然在我的范围外,但我能想象出那个慌张的背影。
鳞片男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发声弦,拉紧,用一种阴森的声音说道。
“你看看我身上的鳞片现在有多少?”
155枚!有8枚不见了,不在鳞片男身上。
(不会吧。)
“它们来追你了哦。”
(难道鳞片男的鳞片不仅可以在体表游走,还能送出体外,顺着弦去追踪本体?)
一位淘汰。
相同的声音在这片林中响起。
“笑死我了,居然随便吓一下就虚化了。”
八枚鳞片缓缓归位,果不其然,剩余的鳞片藏在那里。
“外衣护甲是肉体弱小的表现,逃离远离则是心灵弱小的表现,通过外物将危险拒之门外,一旦无法抽身就会慌张,这种人很容易就能引出虚化。”
“你们几位又是哪种?”
刚打完斗笠人,林中又冒出七个人影,从气势上来看,他们是联手了。
带头的人穿着一身紫衣,蒙面,戴着护额,像个东方的忍者。
“我们只是不轻敌而已,更何况敌人可是那个闻名遐迩的『松』。”
“在梦里,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鳞皮』呢。”
鳞片男摆起架势。
“来!”
*
我依然静静躲在树上观望着,散播着,寻找着机会。
(就是这样,继续消耗吧,这场乱斗活到最后的才是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