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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祁县南部城街内,凤茵到达的这一天,高冲和崔宏崔翼派来的杀手也来到了南部一块。大街上,双方的人还相遇了,段文振没有认出对方的人是要杀杨广的杀手,可杀手的队伍里却有人曾经见过段文振,这些杀手一见到段文振后就转移了目标。

杀手们商议着:反正这大半个月的寻找有如大海捞针,还不如暗中跟着杨广的亲信寻找。他们更看出段文振身旁那个绝色女子肯定就是晋王妃。并州的官吏没有谁不知道杨广娶了个号称江陵第一美人的公主为妻,美艳就是凤茵的特色,也是识准晋王妃的标示。

祁县南部城内街道上,人群熙攘。这里相隔汾河流域还有段距离,因此县城内没有被洪水淹没,这里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但依稀能看得出繁华里又透着酸楚,那就是县城里的难民总是成堆成群的聚集在巷道和街道上,有的在乞讨,有的倒在地上睡觉,冻得瑟瑟发抖。

在县城里的一个巷道里,有一个蓬头垢面,身着白衣但却满身脏土脏泥的人扶着巷内的墙壁在走动,他东倒西歪,还被地上的难民给绊倒了,青年倒下后,立刻又爬了起来,继续走着。他跨出的每一步都很踉跄,因为他身体很虚乏,县城里的难民几乎都饥不果腹。

走出了巷道,青年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在阳光的折射下,他露出了俊俏的容颜,虽然下颚长有胡渣,脸上又是灰尘和泥土,头发也蓬乱不堪,但也遮掩不了他精致的五官。

是的,他就是一直流浪在外的晋王杨广。

被大水冲走的那日,冲走了好远后,他抱住了一颗漂浮在河里的大树,杨广被冲到了东观镇,还未到达东观镇水闸门的时候,大树又卡到了另一颗大树,在洪水中漂浮了一整天的杨广终于找到了生机,就在大树停止漂浮的那刻,他费尽全身之力,爬到树上后运气上提,一个纵身跳到了岸边上。

满身是水,浑身无力,水中漂浮近一天的他也喝饱了肮脏的洪水,跳上河岸后,他躺在地上拼命的咳着,嘴里的泥土味简直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令他作呕。杨广又感到很冷很冷,抱着自己的双臂慢慢的爬了起来,淋着大雨往岸上赶去了。

然而这一路到处都被水淹,路过的村庄无一幸免。杨广提着最后那一口气,找地方生火烘干了自己的一身衣服,烘热了自己的身体,这才算捡回了一条命。这一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身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还放在段文振的手上,活下来的杨广不能找官府要粮要马,只能靠自己的这双腿走到祁县去。

就这样,一路往北,一边寻找吃的,一边赶路,离开水域,岔过了所有寻找和打捞他的大军,赶了十多天的路,杨广才步行到达了祁县南部。

在县镇大街上踉跄行走的杨广总是会摔跤,他饿了好多天了,脚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再走路了。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前边有一个茶僚,杨广眼冒金星,一心只看着茶僚外摊位上的蒸笼,那个掌柜一揭开蒸笼盖时,热气腾腾的馒头和包子呈现在了杨广面前,杨广至少还在六七十米以外,刚一迈步,他又重重的跌倒在地。而这时侯,段文振领着凤茵和宇文化及一行人正巧路过,目光在四处搜寻着。

摔跤在地的杨广垂下头,拼命的想站起来。他嘴唇干裂,舔了舔嘴唇,咬咬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站了起来。他步履蹒跚的往茶僚走去,等他走到茶僚边时,段文振和凤茵他们已经走到前面很远了。

杨广来到了热气沸腾的蒸笼前,两眼看着雪白的馒头包子发直,又咽了咽干燥的咽喉,轻声问道:“老板,可不可以施舍一个馒头给我?”

茶僚老板凶极了,吼道:“走走走,哪来的乞丐?竟敢在我这要饭?”

见老板这么不近人情,杨广心一狠,伸手抓了两个馒头就往凤茵和段文振离开的街道跑了。茶僚老板大喊道:“岂有此理,抓贼,抓贼啊……”

凤茵和段文振寻找的这条街两旁的房屋都是两三层的楼阁建筑,这里早已被高冲派来的杀手监控。潜伏在楼阁上的杀手们一直在注视着街道上的动静,也在监视着段文振和凤茵他们。当楼阁上的杀手们看到茶僚老板追着杨广时,这群杀手们还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画像,那个拼命奔跑的难民身材高大,依稀可见他的脸庞也同画像相似。

三个杀手立刻用方巾蒙住了脸,从楼阁上飞下,落在了杨广的身前挡住了杨广的去路。急刹脚步的杨广看着眼前的三个蒙面人,心里一怔,心想该不是来杀自己的人吧?

落在杨广的身前,才算将杨广的脸看清,三人确定了这个有如乞丐的难民就是他们要寻找的晋王杨广。

杨广还问了句:“你们想干什么?”

这些杀手们知道段文振的搜救人马就在前方,不宜在闹市打斗惊动了他们。三个杀手步步逼近,答道:“跟我们走!”

杨广知道他们蒙着面肯定不是来搜救自己的人,正在犹豫的时候,那个茶僚老板追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我,我终于追上你了,给…给钱…”

茶僚老板拉着杨广不肯松手,杀手们回头看了看与他们背道而行的段文振一行人,为了息事宁人,无奈的逃出了五铢钱付给茶僚老板。

杨广在他们侧身回望身后时,就察觉到这些蒙面的人像是在顾忌身后的什么人似的,见杀手在付钱给茶僚老板,杨广将手上的馒头扔向另外两个杀手,拔腿就往前跑。早已筋疲力尽的他才跑出不到十米远,就被身后的杀手腾起一脚踹飞老远了。杀手们见杨广想逃,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想取杨广性命。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见杀手们想拔剑杀人,吓得纷纷逃窜。

就在杀手们步步逼近趴在地上的杨广时,前方六十米远的凤茵突然停下了脚步,段文振问道:“怎么了?”

凤茵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就觉得心口极为慌闷,她像是能感受到杨广就在这附近一样,愁眉答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晋王就在这附近呢?”

宇文化及取笑道:“你一定是思念晋王忧心过度了,我还不信这世上真有心灵感应这事了!”宇文化及的话总是那么不讨喜,凤茵和段文振瞟了他一眼,十分不乐意他的存在。

就在他们想继续往前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打斗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难民在地上打滚,还有三个蒙着面的人在拿剑刺杀着他。

段文振喃喃道:“怎么还有人欺负难民呢?”

凤茵同情心泛滥,道:“文振,我们去帮帮他,难民失去家园已经很可怜了!”

“好。”

不知怎么的,段文振和凤茵跑了过去时,楼阁上飞下来了二十多个蒙面杀手。原来他们一直在监控街道上的动静,以为下面的三个杀手能把杨广处决掉,发现段文振他们回头时就赶着下来杀人灭口了。

段文振惊奇不已,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那么多蒙面人来对付自己,那些杀手们阻挡了段文振,刀刀剑剑全都朝他劈了过来。段文振唯有奋力反抗,宇文化及见状,不得不和他们的随从屯卫军冲了上来。

街上一片混乱,杀手们被段文振和宇文化及杀得连连败退,杨广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就在杨广抬头那一刻,他竟然看到凤茵站在了前方不到十五米处,杨广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颜,他再抬头看了一眼和蒙面人打斗的人,是段文振和宇文化及,杨广很想走到凤茵面前去,可是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他很介意自己这么脏乱出现在凤茵面前,有损自己在凤茵心目中威严可敬的形象,杨广一直躲在街边没敢出声。

很快,段文振的人马把那些杀手都击败了,凤茵大喊一声:“留下活口。”

听了凤茵的指示,宇文化及和段文振才抓了两个活口,剩下了四五个蒙面杀手知道行刺事件败露,仓皇而逃。

双方的打斗停止了下来,见凤茵要朝这边走来,杨广有些紧促,起身蜷缩着背就准备离开现场,生怕被凤茵察觉到。

杨广一站起,那熟悉的背影就显露在了凤茵面前了,可凤茵不敢确认他是不是杨广,她喊道:“请留步。”杨广停下脚步后,凤茵又说道:“如果你饿了的话,我可以请你吃一碗羊肉汤面。”

这一瞬间,属于他和凤茵之间的记忆瞬间冲破了他的脑海。这碗羊肉汤面,是他们过往点滴的美好,他们刚刚成亲时,在晋王府度过了曼妙的岁月,那也是杨广这些日子日思夜想可却又回不去的记忆。当凤茵提到羊肉汤面时,杨广久久没有转身,背对着凤茵潸然泪下。

明明身后这个人是这些日子唯一支撑自己活下去,走下去的人,明明身后这个人是自己没日没夜思念的人,可现在见到了,杨广却不敢回身面对她了。因为杨广认为自己过去在凤茵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洁净,儒雅的模样。而现在的自己,落难成了一个难民,甚至连难民都不如,就像是一个乞丐。凤茵就站在身后,他却只想逃离,不想让凤茵看到现在这么落魄的自己。

见杨广久久杵立在身前,既不回声,又不离开,凤茵的心有如久后逢甘露,眉角含笑,一片欣荣,脸上也隐隐约约泛着红光,她有九分的把握前面站着的那个人就是他们在寻找的杨广,唯一的一分不确认,就是她不明白杨广为什么见到自己要逃离。

此刻,一股甜丝丝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凤茵含泪一笑,她冲跑了过去,从杨广的身后搂着他的腰,哭着说道:“为什么看到我还要逃跑?你知不知我找不到我的小白羊心里有多恐惧?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找你有多害怕?”

段文振和宇文化及都看傻眼了,凤茵为什么要跑过去抱着那个乞丐呢?难道…那个人…就是他们日夜找寻的晋王?

杨广的心犹如被撕扯般疼痛,他没想不认凤茵,他只是不想凤茵见到自己这幅脏乱不堪的模样而已,杨广心里既兴奋,又激动,又矛盾,又觉得难堪,他解开着凤茵环抱着自己的双手,冷冷的说道:“我的身上很脏!”

他的衣服确实很脏,被水冲走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白衣,经过洪浪里打滚,经过十多天的漂泊流浪,这身白衣已经成了土灰色,根本就认不出是他被冲走时穿的那件衣服了。

凤茵听到了杨广的声音后,不仅没有放开自己的手,反而抱的更紧了,还将自己的脸贴在了杨广的宽厚的背上,兴奋和激动的泪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然从她的心里倾泻而出。

“杨广,你没有资格推开我,我是晋王妃,我找你找得那么辛苦,为什么见到我你还要逃走?”

段文振和宇文化及终于从呆滞中醒悟了过来,把擒获的两个杀手交给了屯卫军看押后,急忙跑到了杨广跟前。宇文化及还特意撩开了杨广额前蓬乱的头发,惊奇道:“真的是你?”

只见段文振单膝下跪,含泪施礼道:“属下参见晋王殿下,属下护驾不利,营救来迟,求殿下处罚!”

一朝落难,有如看破世间繁华。杨广很平静的拉开了凤茵,也没有再回避段文振和宇文化及,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早就饿得头昏眼花的他在刺杀自己的人手下仓皇逃窜才捡回来了一条命,忽然间,杨广感到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好在身旁的宇文化及和凤茵及时搀扶住了他。

“殿下(晋王)……”

杨广昏厥后,下属们都急坏了,还有凤茵,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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