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威和贺湘儿自从拜入名剑山庄,很得北宫原的看重,郑元威的叔父郑译位高权重,而郑元威剑术精湛,丝毫不输他的弟子长空。贺湘儿人美,性子也柔和,剑术虽然很烂,一帮弟子却是争着要亲自教她。
山庄中的日子,简单乏味,郑元威很想去看看豆月白,特意去求见北宫原。
北宫原正在闭目打坐,郑元威不敢打扰,安静地守在门口。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北宫原才缓缓睁开眼,“进来吧。”
郑元威拱手行礼:“师傅。”
北宫原起身下榻,招招手道:“元威啊,你来得正好,为师打坐了两个时辰,正想活动下筋骨。”
师徒二人提了剑,来到“永泰殿”后的花园内,天气渐冷,花园中的花次第凋零,地上也有不少落叶,花园正中的空地上,二人摆起招式,北宫原示意郑元威先出手,郑元威屏息凝神,长剑翻转,直刺向北宫原,北宫原脚下沉稳,待剑尖逼近,才侧身躲闪,用剑鞘格挡开去,二人你来我往,身影迅疾,剑光凌乱,满地的落叶也被激起,在二人周围飞旋。
切磋了四五十招,郑元威渐渐败下阵来,拱手道:“师傅剑术精湛,弟子不敌,甘拜下风。”
北宫原爽朗地笑道:“你的剑术在众弟子中是最好的,你还年轻,只要勤加练习,前途无量。”
郑元威道:“多谢师傅提点。师傅,今日弟子来,有一事相求。”
北宫原看着相貌出众,出身高贵的郑元威,道:“何事?”
郑元威:“师傅可还记得那日寿宴上,怀有古镜的那位姑娘。”
北宫原笑道:“记得,她还将古镜托付给我保管,为师怎么会忘?”
郑元威有些不好意思道:“如今,她在梧桐谷,弟子想去看看她。”
“噢。”原来是这事,北宫原想了想道:“那位姑娘是曾在寿宴上说她姓苏,可是真的?”
郑元威摇摇头:“弟子不知。”
北宫原反问道:“她不是和你一起来的么?怎会不知?”
郑元威看着北宫原怀疑的眼神,连忙解释道:“师傅,我和她是在长安城外偶然相遇,只知道她叫月白,父母双亡,其他得一概不知。”
北宫原看看郑元威不像说谎的样子,考虑了一番道:“你们只是偶遇,便是如此挂心?”
郑元威没想到北宫原会如此一问,有些难为情,却又很肯定地点点头。
北宫原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拿着吧。”
郑元威接过令牌,竟然是师傅的令牌。
北宫原道:“你拿着令牌,随时可以去梧桐谷看那位姑娘。”
郑元威欣喜道:“多谢师傅。”
“等等。”北宫原吩咐道:“梧桐谷女弟子较多,你拿了令牌,直接去看那位姑娘,切记不可随意在谷中乱逛,也不可前去打扰谷主,她需要静养。”
“是,师傅,那弟子先告退了。”郑元威没想到师傅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他准备的那些七七八八的理由都没用上。
北宫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有些落寞,情投意合四个字,自己竟然无缘体验,孤寂一生,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郑元威拿了令牌,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刚好遇见了贺湘儿,贺湘儿如今一身弟子服,多了几分英姿,郑元威心情很好,主动招呼道:“十四师妹。”
贺湘儿天生自带妩媚,一笑便是万般风情:“十三师兄,可是要去梧桐谷。”
郑元威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贺湘儿道:“师兄也知道,我剑术低微,今日路过花园,刚好看见你和师傅在比剑,就偷学了两眼,无意中听到了你和师傅的对话。”
郑元威了然道:“原来如此,师妹好学,一定能早日练好剑术。”
贺湘儿盈盈道:“多谢师兄夸赞。”
“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郑元威正要离开,贺湘儿将他拦下,道:“师兄,我和月白也同行过几日,也算有缘,可惜门规在此,我不能去看望她。”
贺湘儿一番好意,郑元威道:“师妹好意,我会转达给月白。”
贺湘儿将臂上的小包裹递给郑元威道:“这是几件厚衣衫,前些日子我托人在上阳郡买的,听闻梧桐谷条件差些,天气转冷,还请师兄将这衣衫带给月白。”
郑元威看看贺湘儿,自从那日救了贺湘儿,她施舍老弱,被苏静扇了耳光,等等这些事,都看得出她是位心底善良的姑娘,今日又为豆月白备了衣衫,真是细心,这样的姑娘,真是难得,郑元威特别欣赏她。
贺湘儿被郑元威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师兄,快拿着,早去早回,山中日落早。”
郑元威道了谢,匆匆向梧桐谷赶去。
贺湘儿看着郑元威,像他这般才貌双全,又出身官家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女子倾慕,可是他再好,在自己心中,唯有韩一柏,一想到韩一柏,她的心就鲜活起来。
郑元威拿着师傅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梧桐谷弟子寥寥无几,午后的梧桐谷也很安静,郑元威经过程枫的屋子时,他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他绕到房后,只见豆月白和程枫正围坐在石桌旁,挑拣药材。
程枫苦恼道:“月白小姐,这学医还真是无聊啊,我一个男人拣这药材,就好比张飞学绣花,哪能耐住性子啊。”
豆月白头都没抬,“自己选的,怪谁?”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枫的大胡子,又长了不少,一脸的络腮胡子撒娇的样子,还真是有趣:“我只是不想坐在这里拣药材。”
豆月白看看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药材,“那你想做什么?”
“不如,我教你些拳脚功夫?”
豆月白停下手,看着他,道:“你真想教?”
程枫急切地连连点头。
豆月白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拒绝道:“我不想学。”
看着程枫闪亮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豆月白笑道:“来吧。”
“干嘛?”程枫没好气道。
“教我练武啊。”
程枫这才反应过来,高兴道:“好好。”
两人站起身,才发现房角处站着的郑元威。
程枫一见有人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拉着郑元威坐下:“郑公子,你来的正好,我都快闷死了。”
几日不见,豆月白和程枫都消瘦了些,郑元威将布包递给豆月白道:“过来看看你们,这里有湘儿给你的御寒衣物。”
豆月白心内感激:“替我谢谢她。”
郑元威问道:“你们在这里如何?”
程枫抱怨道:“你看看就知道了,跟名剑山庄没法比,吃喝也就算了,只能整日待在谷中,闷都闷死了,真想去谷外打几只野兔野鸡,活动活动。”
郑元威好奇道:“谷中也有野兔野鸡,何必去谷外?”
程枫无奈道:“谷中不可以杀生。”
郑元威望向豆月白:“你呢?可还适应。”
豆月白点点头:“我挺好,这里很清净。”
程枫白眼道:“你问她做啥,她就是在白云观,估计也能待得住。”
郑元威从怀中掏出一包牛肉,递给程枫,程枫隔着纸包就闻见了香味,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这是给我的?”
郑元威笑着点点头。
程枫高兴得接过来,“多谢郑公子,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得回房吃去,免得让人看见。”一溜烟回房去了。
二人看着程枫那馋样,都笑出声来。
郑元威看着明眸皓齿的豆月白,心内一阵悸动,“月白,我们进去聊吧,外面起风了。”
房中除了桌椅床榻,空荡荡的别无他物,看着很是寒酸,郑元威握着豆月白的双手:“这梧桐谷也太苦了。”
豆月白抽回双手,“你先坐。”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郑元威尝了一口,味道有些怪怪的,“这是什么?”
豆月白道:“不过是些黄芪。黄芪是补气良药,秋冬易感时节服用最好。”
郑元威道:“那我要多喝些。”
豆月白笑道:“我备一些,你回去时候带上,记得给湘儿一份。”
郑元威点点头,拉她坐下:“月白,今日师傅给了我令牌,以后我就可以常常来看你。”
“庄主对你还真不错。”
郑元威放下茶碗,道:“嗯,师傅对弟子们都很好,除了剑法上要求严苛。”
豆月白有些失望道:“谷主一直身子不爽,我在谷中多日,都未见过她。”
郑元威道:“那别的弟子呢?”
豆月白道:“我曾问过,他们也见不到谷主,只有两名婢女服侍谷主。”
郑元威安慰道:“你别担心,或许那谷主多养几日便无碍了。”
豆月白点点头。
郑元威道:“月白,我在名剑山庄,待得并不安心。”
豆月白问道:“怎么了?”
郑元威:“我当初来名剑山庄,的确是为了拜师,可是路途中遇上了你,如今你已经见过沐谷主,可有何打算?”
豆月白摇摇头:“如今只能在这里学医,我也喜欢这里。”
郑元威看着她的双眸,“你父亲的遗愿已经了了,没必要一定要留在梧桐谷。”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如今我留在名剑山庄,只是为了等你。”
豆月白迷蒙道:“等我?”
郑元威扶着她的双肩:“月白,我不想学了什么剑术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我便离开名剑山庄,陪你去任何地方。”
看着他炽热的目光,豆月白心里有些慌乱,这个问题她想都没想过,机械地问道:“去哪里?”
郑元威道:“哪里都行,你不是很喜欢那个桃花源么,不如我们就去那里隐居。”
豆月白低着头小声道:“这个,我还没想过。”
郑元威有一丝失望:“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豆月白看着他暗淡的眼眸,慌乱道:“我明白,我明白,你让我考虑考虑。”
郑元威重新又燃起了希望:“好,我等你。”他轻轻将豆月白拉入怀中。
豆月白心中也是有郑元威的,只是她还有些担忧,他是自己这一生的良缘吗?
这夜,程枫吃饱喝足,照旧呼噜震天,豆月白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无意中摸到脖子上的项链,正是那日夜里,郑元威送给自己的,上面挂着一枚佛祖的玉石雕像,这一路上多亏有他,自己才平安到达了梧桐谷。
第二日傍晚,郑元威又来了,他没有再追问豆月白对他的心意,带着她去梧桐谷的小溪边散步。
溪水清澈,几尾小鱼在溪水中追逐嬉戏。
小溪紧挨着悬崖,崖壁上横生着几棵树木,盘虬卧龙。
郑元威揽了豆月白一跃而起,落坐在一根粗大的树干上。
豆月白毫无防备地被带起,她看一眼脚下,高约两丈,她害怕地紧紧抓着郑元威的衣衫,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摔成断手断脚。
郑元威一手抓着高处的树枝,一手揽着她的腰,她的腰很纤细,盈盈一握。
豆月白看着脚下的地面,有些天旋地转,她闭上眼,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才感觉踏实些。
郑元威看着她害怕的样子,轻轻拍拍她道:“别怕,有我在。一会我们就在这里看星星。”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漫天繁星映衬着皎皎明月,挥洒下灼灼光辉。
秋夜有些冷,郑元威将她搂的更紧,豆月白手脚冰凉,脸和一颗心却在发烫,和男子如此亲近,她慌乱了。
郑元威看看她红艳的面庞,娇嫩的唇,心下一动,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上去,豆月白想要躲,却不敢动,眼睁睁看着郑元威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冰凉的双唇覆上她,她的脑子哄地停顿了,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她。
郑元威有些忘情,扶着树枝的手也松开了,一个不留神,两人都朝后摔去,豆月白惊吓得失了声,郑元威反应过来,抱着她旋转而下,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豆月白不敢抬头看他,低着头沿着小溪往回走,走得有些快,一不小心崴了脚,郑元威追上去,将她横抱起来,直接抱回来屋里。
程枫正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一看到他二人,责怪道:“这么晚了,害我担心半天。这,这是怎么了?”
郑元威道:“没事,只是不小心崴到脚了。”
程枫喋喋不休道:“你们也真是的,这大晚上的……”
程枫突然停了话头,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郑元威和豆月白相互看看,不知道程枫怎么突然变了。
程枫回到自己房中,也不掌灯,就那么黑咕隆咚地坐在桌旁,大晚上的怎么了?当初自己和娘子相识,每日里茶饭不思,就盼着能有机会和娘子单独出去,牵牵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走,每天有什么新鲜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说给她听。
如今,娘子已经去了,徒留自己苟活在这人间,他掏出那枚手镯,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仿佛还带着娘子的体温。
他将镯子捂在胸口,强忍着低声呜咽起来……
豆月白和郑元威窗外,听见他的哭声,心里也是一阵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