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月白看着贺湘儿朝他们走来,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
贺湘儿依然那么妩媚,就是女子也想多看上几眼,“刚才隐约觉得这里有人,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是你们二位。”
程枫不满道:“我们看我们的,碍你何事?”
豆月白道:“我们刚好路过,正巧你们在此练剑,不便打扰,便在此看了会。”
贺湘儿巧笑嫣然,道:“我于剑法没有天赋,只能多多练习,不敢辱没了师门。”
豆月白道:“湘儿姑娘如此努力,让人敬佩。”
“哪里哪里。”贺湘儿笑道:“我们也算朋友了,就不要如此客气了。”
程枫白了她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是朋友,你明知郑公子和月小姐情投意合,怎么还和他如此亲昵,不知分寸!”
贺湘儿忽然一本正经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谷主已经知道月小姐的身份了。”
豆月白一惊,这怎么可能?北宫原怎么会知道?莫非这个贺湘儿在胡说?
程枫不耐烦道:“不管月小姐什么身份,都和你没关,你也不能夺人所爱!”
贺湘儿看看程枫这个大老粗,懒得搭理他,附在豆月白耳边道:“开府豆卢绍!”
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将豆月白震在了原地,居然是真的,不光北宫原知道,就连贺湘儿也知道!
她呆愣了许久,才缓缓道:“你怎么知道的?”
贺湘儿道:“我给师傅送茶时候,无意中听到的,当时师傅和郑公子正在讨论这个。”
郑元威也知道自己是开府豆卢绍的女儿,他怎么从未和自己说过。
贺湘儿继续故弄玄虚道:“你可知郑公子的叔父是谁?”
豆月白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问道:“是谁?”
“郑、译!”贺湘儿一字一顿道。
“郑译……”就算自己久居深闺,郑译的名字倒是听过,而如今他又是皇帝身边最受宠的臣子,她怎会不知!
贺湘儿看着豆月白,心中很是得意,只有程枫一头雾水道:“月小姐什么身份?这个郑译是谁啊?”
贺湘儿继续道:“我还听到师傅说,当初你们豆卢府灭门,是郑译亲自带侍卫去的,豆卢府上下七十多人,全部被杀了,因为找不到你,所以郑译为了交差,随意找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充数,你才逃过一劫,不然现在肯定到处都在抓你!”
贺湘儿的每字每句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豆月白的心尖,让她痛得发抖,痛得无法呼吸。郑元威居然是郑译的侄子,豆卢满门都是被他亲自灭门的。郑元威早就知晓,却将自己蒙在鼓里,还说要和自己一起去隐居。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却傻傻地相信他,将他看做心里的依靠,真是太可笑了!这世界哪有什么偶遇真情,哪有什么一见钟情,都是算计!
豆月白隐在袖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将手心都掐破了。
她缓缓地转身,贺湘儿不依不饶道:“郑公子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他的叔父写信要他回长安,做他叔父的左膀右臂,所以郑公子是不会再留在名剑山庄了,你们俩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
萍水相逢!这四个字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
程枫虽然不是很明白,却也听得出来,月小姐一家是被郑公子叔父灭门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他看着豆月白脸上毫无月色,紧紧咬着双唇,眼神空洞绝望。他怒喝道:“你什么意思!跟她说这个!闭上你的嘴,滚回名剑山庄!”
贺湘儿并不惧怕,扔下一句:“我只是想告诉你实情,免得你被蒙在鼓里。”便提着剑出了梧桐林。
豆月白一言不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梧桐谷。
“我要自己待一会,别打扰我。”
豆月白一整天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呆呆地坐着,程枫从早晨,守到午时,又从午时守到傍晚,豆月白的房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程枫按捺不住了,怕她出意外,他刚要拍门,门开了,豆月白站在门内,神情憔悴,眼中有血丝,她的声音嘶哑干巴:“进来吧。”
程枫看她没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随豆月白在桌前坐下,连忙倒了些茶水,“这都一天了,你先喝点水,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豆月白的手有些颤抖,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嗓子的干涩疼痛缓解了许多,“我不饿。”
“你,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点,这样憋着,我看着都替你难过。”程枫不知该如何是好。
豆月白双目失神,缓缓摇了摇头,向程枫讲述了自己从小深居闺阁,到豆卢府被灭门,以及自己隐姓埋名拜在梧桐谷沐凤门下。
程枫平日里只觉得她气质不俗,却不娇气造作,没想到她居然是深闺千金,而且经历了如此巨变。
程枫感慨道:“当初我娘子无奈自尽,我生不如死,没想到月小姐更是经历这番惨剧。”
豆月白看着他,问道:“你觉得谁是害死程夫人的罪魁祸首?”
程枫咬牙切齿道:“自然是那伙官兵,若不是他们见娘子貌美,怎会想要将她撸去?”
“还有吗?”
程枫气得用拳头砸了下桌子道:“还有那个狗皇帝,选秀也就罢了,还到处搜罗民间女子,如此昏淫,若不是他,夫人怎会死?”
豆月白隐忍道:“我豆卢府灭门,我恨皇帝,如今也恨郑译。”
程枫道:“那郑译是郑公子的叔父,你们……”
一听到郑元威,豆月白的心里仿佛撕裂一般:“他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也知道他叔父和我豆卢府的事,却从未对我提起,若非今日,我怕要永远蒙在鼓里了,他前几日还说要和我们去隐居,要与我成亲,可是他都快要回长安了,为何还要给我许下这诺言?”
程枫道:“你们二人,我也是看在眼中,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骗子,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让他给你个交代。”
豆月白摇摇头道:“不用了,如今我和他已是不可能,还要什么交代?”
程枫气道:“这个郑元威,得到了你的心,却又将你抛下,我要去打他一顿……”程枫不好意思搓着手道:“我,我好像打不过他,不过,我可以去骂他一顿,让大家都看看他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豆月白长叹一口气道:“阿婵遇见韩一山是良缘,我遇见你是朋友,我遇见郑元威是个错误。看来,人生中的相遇相知,并非都能圆满。”她停顿了一会道:“程大哥,我想好好睡一觉,将这些事情都放下,明早还麻烦你给我做些好吃的。”
看来,豆月白没事,程枫高兴道:“好的,那你好好睡,明早我给你做碗青菜粥。”
豆月白点点头,程枫起身离去,将门为她关好。
程枫回到自己房中,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四处找找,只找到一根绳子,他偷溜到谷口,守谷弟子正偷懒打瞌睡,趁着朦胧的夜色,他悄悄溜了出去,名剑山庄肯定进不去,他只好去梧桐林碰碰运气。
没想到,早上在此练剑法的郑元威和贺湘儿,晚间也在此处。
豆月白痛苦不堪,都是拜她所赐!程枫怒不可遏,暴喝道:“无耻小人,看招!”手中绳子直击郑元威面门,人也随之攻了上去。
郑元威被这突袭搞得有片刻混乱,连忙后踢避开,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他边挡,边大声道:“程枫,是你吗?”
“没错,就是我。”程枫手中绳子不停歇,挥得虎虎有声,“我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郑元威一头雾水,只做防守,不敢进攻,怕伤到他。
几十个回合过后,程枫手中的绳子一端缠住了郑元威的腰,而郑元威的剑也指在了程枫的喉间。
郑元威道:“程大哥这是做什么?”
程枫瞪着他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劝你赶紧回长安,不要再伤害月小姐!”
郑元威放下间,焦急道:“月白怎么了?”
程枫怒道:“从今往后,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要再去打扰她!”
郑元威心内疑惑,想离开,刚一转身,却忘记程枫的绳子还缠在腰间,程枫用力一拉,郑元威重重摔在地上,一旁的贺湘儿怕程枫伤到郑元威,连忙挥剑朝程枫砍去,程枫根本没留意到贺湘儿,本能地挥手一挡,锋利的剑刃将他的手臂皮肉砍开,深可见骨。
程枫看看伤口,又看一眼贺湘儿,贺湘儿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程枫怒不可遏,手掌化爪,一把抓在了贺湘儿脖颈,郑元威怕他伤了贺湘儿,长剑直逼程枫后胸,程枫被夹在他二人之间,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郑元威,贺湘儿眼疾手快,手中暗暗运气,一弹指,程枫一个踉跄,后背直直撞上了郑元威的长剑……
郑元威呆呆地看着中剑的程枫,怎么会这样,自己没想过要伤他。
程枫口中流血,他慢慢回转身看了郑元威一眼,便轰然倒地……
豆月白浑浑噩噩地睡着,噩梦连连,一阵紧急的拍门声,将她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如同虚脱了一般。
拍门声一阵紧过一阵,豆月白挣扎着开了门,连翘看着豆月白虚弱苍白的样子,疑惑道:“你怎么了?”
豆月白虚弱道:“我没事,师姐找我有何事?”
连翘满脸焦急道:“出大事了,程枫中了剑,正在师傅处躺着呢。”
豆月白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连翘,朝谷主沐凤的院子奔去。
几次摔倒在地,顾不上满身泥灰,爬起来继续跑。
谷主沐凤的外室灯火通明,沐凤正在查看程枫的伤势,郑元威和贺湘儿也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
豆月白奋力推开门,一眼便看到正中地上趴着的程枫,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剑,那把剑她再熟悉不过,那是郑元威的剑,他的手臂血肉模糊,早已经看不清楚衣服的颜色,傍晚还答应,要为她做早饭的程枫,此刻悄无声息地趴在这冰凉的地上。
她期盼地望向谷主沐凤,沐凤缓缓地摇了摇头。
豆月白如同五雷轰顶,她两眼泛起星星点点泪光,郑元威上前,扶着她,道:“月白,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个意外。”
豆月白看着郑元威,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她甩开他的手,“意外?”
郑元威从未见过豆月白这般模样,他慌乱道:“程枫他二话不说,就冲我而来,我并不想伤他的,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撞在了我的剑上。”
呵呵,豆月白冷笑一声,不想看他,她掏出手帕,蹲下身,仔细地为程枫擦着脸上身上的血污,她颤抖着双手,想要将程枫胸口的剑拔出,剑贯穿胸口纹丝未动。她拒绝任何人的帮助,执着地拔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将剑拔了出来,鲜血喷溅在了她的脸上身上……
鲜血汩汩而出,她赶紧用手帕去捂,怎么都捂不住,很快手帕就浸透了。
“程枫,你醒醒,你快醒来啊,”豆月白声泪俱下:“快起来啊,地上太凉了,我带你回房间。”
怎奈程枫身高体重,任凭豆月白怎么用力,就是扶不起来。
房内的人,看着这一幕,都心酸不已,泪流满面。
“程枫,你起来好不好,没有了你,我该多孤单……程枫,程枫……”豆月白伤心交俱,昏倒在了程枫身边。
“月白,月白……”郑元威焦急地半抱着豆月白,呼喊着她的名字,沐凤起身查看了下,道:“没事,她只是悲伤过度,让她休息一会。”
沐凤安排弟子将豆月白和程枫送回各自房间,又让连翘去准备程枫的身后事。
郑元威将豆月白抱回房中,看着她沉沉地睡着,气息平稳,他才松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太过突然,以前程枫不是这个样子,今日却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伪君子,还动了手,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