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87年的春天,我和班上同学一起到苏州广济医院见习。见习的主要内容之一是向我国著名催眠大师马维祥先生学习催眠术。
关于催眠术,之前我们了解得不多,也就一鳞半爪。基本的感觉是将信将疑,更准确地说是信多于疑。这次到苏州,是想来个“眼见为实”。不过,说老实话,我们的期望值并不高。
马老师的教学方式颇具“学究气”。他的教学安排是先讲三天的催眠理论、历史,然后再进入操作阶段。第一天大家都耐着性子听,其实心里都想早点看到书上所描述的那些神奇的催眠现象。马老师为人的谦和与平易近人的风格很快就显示出来了。一天接触下来,师生之间的气氛已相当融洽。到了第二天,就有同学向马老师提议,能不能先让我们看看催眠施术,然后再讲理论。这一提议立即得到同学们的一致赞同。马老师也只得从善如流了。
他说:“没问题,我们就先看催眠施术吧,正好我有个病人要接受催眠治疗。”
“不!您能不能就让我们同学做被试?”提议者的眼神中有一丝狡黠的目光。同学们也都会心一笑,大家心知肚明。
马老师怎么看不出同学们的心思呢?“好吧,就按你们说的办。谁愿意来当被试呢?”
有同学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我们平生第一次看到的催眠施术就这样开始了。当时,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经历对我们一生的专业方向产生了重大影响。
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用想……好的,你做得很好。请全身肌肉放松,再放松一些……你现在感到手臂很重,不想动,一点也不想动,想动也动不了了……很舒服,你现在感到很舒服。好的,现在你的眼皮再放松!再放松一些,你的眼皮也很重了……肯定是这样的,不会错的!你已经不想听外边的声音了,一点也不想听了,听到的也很模糊。只有我的声音你听得很清楚……下面我开始数数,从一数到三,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将进入催眠状态,会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的感觉。
……
好的,一会儿我把你叫醒,醒来以后你将忘记催眠过程中所有的事情,只是感到很舒服地睡了一觉,感到精神很振奋……
这位同学醒来以后,大家蜂拥而上,纷纷询问她的感觉到底如何。
“的确很舒服,真的。不过我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也没有忘记催眠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她坦白地说道。
失望的情绪笼罩在我们的心头。大家都看着马老师,看他对此作如何解释。当然,对于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我们并不想让他难堪。
谁知马老师的表情平静得很,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更没有对施术过程有半点怀疑之意。他说:“这很正常,不是所有的人或者说绝大多数人都能进入催眠状态,更不是第一次接受催眠就能进入比较深的催眠状态。下午我们继续。”他的语气显得很有信心。
马老师走后,同学们立即议论开了。怀疑论者占了上风,有人甚至提出下午应该如何“配合”马老师,以让马老师面子过得去。
下午的催眠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随着马老师的暗示指令,那位同学面部表情愈来愈呆滞,直觉告诉我们,她好像是进入催眠状态了。
只见马老师的语气愈来愈坚定,断然肯定:“你已经进入催眠状态了,现在,我用针扎你的手,而你不会感到有任何痛苦。”说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针,就往她的手臂扎去。所有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汗,这可是动真格的啦!什么事情都可能“配合”得起来,这种事情想忍也忍不住啊!
可她的手臂竟然没有发生人类最原始、最基本的条件反射——退缩反应!
马老师的暗示指令在继续进行:“很好!你现在感觉很舒服,真的很舒服!你正在体验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愉快的感觉。”
……
“现在你的背部肌肉紧张、再紧张!很好!继续紧张!”
这时,马老师对我们说:“帮个忙,拿两张凳子过来。”
我们不解其意,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他让我们把两张凳子分开放,然后把肌肉紧张后身体已经僵直的那位同学的肩部搁在一张凳子上,腿搁在另一张凳子上,身体的主体悬空。
我们惊呆了!
马老师说:“这叫人桥。来,哪位同学站到她的腹部。”
没人敢上。
马老师见状便指着我——一个五大三粗的棒小伙子,“就你来吧!”
我可是真的不敢站,一是这位女同学怎能吃得消?再则,万一摔下来,我不也倒霉了吗?我心里暗自嘀咕着。
在马老师的一再催促之下,我只得鼓起勇气站了上去。
天啦!她毫无不适之感,而且背部肌肉坚硬如铁,但腹部肌肉软绵绵的。同学们不禁热烈鼓掌。
更为神奇而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在催眠施术行将结束的时候,只听马老师发出以下指令:
好的!你已经经历了一次愉快的催眠,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的感觉。过一会儿我将把你叫醒,醒来以后,催眠的整个过程你将完全忘记,只是觉得很舒服地睡了一觉。另外,我还有两件事要你做:第一件事是在当天晚上一定要打桥牌,而且在打前三局牌时,无论手中的牌型与点数如何,都必须叫到“满贯”。第二件事是在第二天晚上的联欢会上,一定要上台唱歌,并且要唱我所指定的那一首歌。这两件事情你必须做到,如果不做,你会感到无比的痛苦与焦灼。
稍有桥牌常识的人都非常清楚,打桥牌需遵守严格的规则,要有娴熟的技巧,任何即兴式的胡来就是犯规,同时还会输得一塌糊涂。显然,要求被催眠者所做的第一件事的指令是荒谬而违反常识的。那么,已经转为清醒状态的被催眠者是怎样执行这种指令的呢?
我们耐心地等到晚上,看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景象:精神饱满、神气活现的受术者尽管已经脱离催眠状态,恢复了清醒状态,但到了晚间坐下来打桥牌时,她的面部表情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似乎又回到催眠状态那样,目光呆滞,神情木然。第一局牌由她首先开叫,她手中的牌数共有12点。以“强二”开叫,对手实施阻击叫。她的合作者牌的点数只有3点,只能“pass”。她一旦开叫后,便一意孤行,坚决要到“满贯”方肯罢休。在第二局、第三局牌中则更为荒唐,手中牌数不到6点,依然牌牌满贯,结果只能以大败而告终。令人叫绝的是,在前三局过后,她就从迷惘状态中解脱出来,不仅面部表情正常如初,而且叫牌、打牌严格遵守规则,思路缜密,攻防有序。
当第一个后催眠暗示准确无误地验证之后,笔者想进一步探究后催眠暗示的力量,于是故意询问这位同学,“马老师要求你明晚上台唱歌,你能不唱吗?”被催眠者哑然一笑,答曰:“我的行动受我自身思想、理智的控制,我要不唱当然可以。”谁知,次日的联欢会刚刚开始,这位被催眠者便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唱了马老师指定要她唱的那首歌。笔者还欲上前阻止,但她哪里肯听,放开歌喉,唱出了一首动听的歌。
真是太神奇了!当时,马老师在我们同学心目之中,简直疑为天人。
精明的马老师敏锐观察到了这种情绪。他反复强调,“我不是什么天人、超人。我的催眠施术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这些现象,完全是正常的,符合科学法则的。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会向大家讲授催眠术的机制、规律、适应证以及催眠施术过程中应该注意的若干问题。”
自此,我们走上了研习催眠术、应用催眠术的道路,一晃竟有了二十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