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昭武回来,见张行书悠闲坐在椅子上喝茶,在一旁越想越气,忿忿道:“大人,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如让属下去会会他们!”
张行书看他一眼,搁下茶杯,笑道:“你想就这么算了,那些人还不愿善罢甘休呢。”
昭武一愣,问道:“大人,怎么说?”
张行书望着门外,冷笑道:“以我猜测,许是不多时,就会有人过来,请我去叙叙旧。”
昭武知道张行书不会信口胡言,气得咬牙切齿,道:“他们便如此不要脸皮?大人万不能去!”
张行书笑得愈发寒冷,缓缓道:“不去不行啊,他们吃定了我须得守着昭懿楼,我若不去,他们知我没有底气,会愈发变本加厉,今日他们来,不过是试探我有什么靠山,他们对我还算有几分忌惮。”
昭武行事都是直来直去,不曾想过这些弯弯绕绕,闻言哑然。
覃幽坐在张行书身侧,对周遭事物都漠不关心,张行书见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出神,这才瞧见那个镯子,好奇问道:“这镯子是从哪来的?”
“是闫蕊姑娘给的,我拗不过她,只能先收着,待以后再还回去。”覃幽无奈道。
张行书仔细看了看那个镯子,在覃幽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映衬得愈发剔透,忍不住轻嘶一声,道:“闫姑娘怎会如此大方,这种色泽的镯子,我曾见伍姐姐戴过,若记得没错,此物能卖五千两银子,莫不是闫姑娘的传家之物?”
“五千两!”佘义在不远处听见这话,嗷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接着他讪讪地挠了挠头,憨笑一声,试图遮掩尴尬。
覃幽见多识广,也是猜到了这镯子的价值,不过却比她想还要贵重不少。
昭武闻言,忆起往昔刀尖舔血的日子,也不过刚够温饱,拢共赚来的银子竟然比不过这个镯子值钱,不由苦笑连连。
没过多久,一个儒生模样的男子走进店中,四下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张行书身上,拱手道:“阁下便是张掌柜?”
众人齐望着他,此人面不红心不跳,笑着道:“在下姓范,单名一个淮字,在汪宝堂汪掌柜手底下做事。先前我家掌柜吩咐人过来与张掌柜商讨生意,他们胆子忒大,不顾吩咐,与张掌柜有些误会,我家掌柜让我再过来,请张掌柜过府一叙,聊表歉意。”
说是聊表歉意,但这人两手空空,负手而立,一点也看不出诚意。
昭武冷眼看他,佘义摩拳擦掌,两人气势汹涌,范淮都视若无物,只是目光灼灼地与张行书对视。
张行书坐在椅子上,并没站起来,笑着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有人敢冒用汪掌柜的名讳行骗,我还道是些江湖鼠辈,出手教训了一番,汪掌柜不会怪罪于我吧?”
范淮皮笑肉不笑道:“怎会,汪掌柜斥他们办事不利,即便张掌柜不出手,他们也难逃训责。”
张行书慢悠悠饮了一口茶水,装模作样沉吟半晌,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随你走一趟吧。”
范淮揽袖伸臂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马车就在外头,张掌柜移步。”
张行书正要往外走,昭武想跟过去,张行书转身吩咐道:“你与佘义在这看着,覃姑娘与我去即可。”
昭武想说什么,张行书没等他开口,与覃幽迈步离去。
两人出门登上马车,范淮亲自当车夫,驾车离去。
张行书与范淮各有心思,一路无话。
没过多久,马车在城南一处枕山的僻静的院子外停下,街心有个水塘,四面都是高墙黛瓦的徽式院落,一眼望不到头。
穿过门楼,一进为前庭,中有天井,后设厅堂,左右各有厢房,往后每一进都大抵相同,如此聚族而居,庭院幽深不知几重。
下了马车,有小厮牵马离去,范淮在前,张行书与覃幽在后,往院里走。
到天井绕过照壁,三人来到右侧的厢房中,张行书四下打量一眼,这里窗户紧闭,有些昏暗,不过也能瞧见各处皆有花架木雕,红木桌椅,以及玉器瓷器等装饰。
“二位稍待,汪掌柜即刻就到。”范淮说罢,唤丫鬟过来点亮烛盏,随即一众离去。
覃幽四望一眼,揶揄笑道:“小少爷,我们若是把这屋中古玩玉器偷偷带走几样,是不是能卖不少银子?”
张行书正低头思索事情,闻言笑道:“好主意!”
两人有说有笑,全然不把危机四伏的深宅当回事。
等了约有两刻钟,汪宝堂始终没有现身,宅子里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覃幽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腕上玉镯,慢悠悠道:“小少爷,这姓汪的如此怠慢我们,实在卑劣。”
张行书早就听到有脚步声在门外驻足多时,知她故意这么说,紧跟着虚情假意道:“怎可如此诋毁汪掌柜,我与他一见如故,是谓至交好友,往后万不可在我面前妄出此言。”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声咳嗽,汪宝堂身后跟着两个面色阴翳的男子,走进屋中。
“张掌柜久等了。”汪宝堂皮笑肉不笑地进屋在主位坐下,那两个男子站在他身后,毫不客气地死死盯着张行书。
汪宝堂看向覃幽,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热切道:“这位是?”
张行书笑道:“这是我夫人。”
“夫人?”汪宝堂语有疑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旋即又道:“张掌柜身边似乎还有一位?但不知她是……”
看汪宝堂笑得阴险,张行书眉头微皱,昭节几乎足不出户,汪宝堂此言,无异于是句威胁,而且在覃幽面前说这话,显然有些不怀好意。
好在张行书与覃幽并非真的夫妻,她也听出汪宝堂的挑拨之意,笑吟吟道:“那位是夫君的相好,汪掌柜莫非没有?不会吧?难道……”
汪宝堂一愣,没想到覃幽会反问自己,看她隐晦又嫌恶的目光,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没说出话。
张行书想笑又不敢笑,掐着大腿,生生忍了下来。
汪宝堂吃了瘪,也不想再多言,冷笑着道:“张掌柜,方才忘说正事,听说今日我那些伙计被人打了,可有此事?”
张行书讶然道:“还有这事?谁这么大的胆子?”
汪宝堂手按椅子,忍着火气道:“张掌柜,明人不说暗话,打狗还得看主人,我那些伙计被殴之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行书愤慨道:“没错,待汪掌柜查明是谁下的狠手,定不能饶了他!”
这话说得汪宝堂有些迟疑,他回头问道:“你们听说这事没有?是谁下的手?”
身后一人开口道:“回掌柜的,正是张掌柜下的手。”
他说着,恶狠狠瞪了张行书一眼,似乎为其愚弄自家掌柜而不忿。
汪宝堂也回过味来,一拍扶手,起身道:“姓张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行书笑道:“汪掌柜,莫要这么大火气,坐下说话。”
两人之所以到现在还假仁假义暗里交锋,是因为张行书如此气定神闲,让汪宝堂实在拿不准主意。
若张行书表现出年少轻狂的模样,这些老狐狸定会将他吃得死死的,可他明知是鸿门宴,还敢只身带着一位弱女子前来赴会,若说没什么底气,汪宝堂也不信。
昭武显露的身手很是让人忌惮,张行书身边怎会有如此高手,再看他此刻从容不迫的态度,汪宝堂心头一凛,坐在椅子上,缓缓道:“张掌柜,不知先前的约定,可否还作数?”
张行书不紧不慢道:“汪掌柜若说作数,谁又敢说个不字?”
此话一落,屋中寂静无声,汪宝堂许久都没有开口。
“罢了,张掌柜,这生意我不做了,请回吧。”汪宝堂说罢,起身出门,转眼消失不见。
张行书看了眼一直在汪宝堂身后站着的那两人,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既然如此,夫人,我们也回去吧。”
两人慢悠悠走出汪家大宅,看到四下无人,张行书这才松了口气。
若说不怕定不可能,纵是两人身手再好,也不过能以一当十,汪家内不知有多少人,说不准有高手在侧,想留住张行书和覃幽,并非难事。
他已想好几条退路,亦或是万不得已时,报出锦衣卫的名号,晾谁也不敢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动他。
看到张行书擦冷汗的模样,覃幽抱臂在前,玩味笑道:“小少爷,你好大的胆子啊。”
张行书瞥见覃幽因手臂的动作而撑起的高耸,脸红心热地转过头,道:“走吧。”
两人回到昭懿楼,与昭武报了平安,张行书又吩咐佘义往后也住在此处,与昭武相护照应。
心系昭节的安危,张行书与昭武说了没几句话,便与覃幽匆匆返往家中。
来到家门前,推门进院,走过照壁,张行书没有看到昭节的身影,不由紧张万分,唤道:“昭节,你在哪里?”
没有听到回应,张行书连忙闯进昭节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