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书眼神冰冷,使劲搅了一下剑身,接着往外抽剑。
秃头汉子见状,连忙松手后撤。
张行书转瞬又如毒蛇一般缠斗上去,挑,劈,砍,每一次都能在对方身上留下血痕。
他如今对气味非常敏感,方才见秃头汉子时不时揉搓自己鼻子,就察觉有异,没过一会果然闻到一股极淡的草药味道,张行书连忙屏息,这才没有中招。
秃头汉子瞥见旁边有根胳膊粗的木梁缠在蛛网下,一把抱在怀里,挥得虎虎生风。
张行书顿时感觉捉襟见肘,好在破庙里石木杂乱,秃头汉子也耍不开太大范围。
“好小子,咱小瞧你了!”
秃头汉子身上伤口不断渗血,他却面不红气不喘,体力大得惊人。
张行书没有搭话,死死盯着他,试图找寻破绽。
面对这么一个想要自己命的年轻人,秃头汉子也有些发怵,左瞧右看,似乎想要逃走。
张行书知晓每天被人惦记有多难受,削株掘根,所以他并没打算放走对方。
秃头汉子忽然狞笑一声,把木梁朝陈轩掷去!
张行书终于变了脸色,他一直担心对方用陈轩要挟自己,所以咄咄逼人,不敢让其喘息,没想到还防不住。
他无暇理会秃头汉子,转身朝木梁横撞。
只感觉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张行书把木梁撞歪,胸腔的空气被挤压殆尽,登时一阵晕眩。
秃头汉子不给他喘息机会,两三步跨上前,一把揪住张行书后颈衣领,想把他提起来。
张行书挥剑,被轻易挡下,正待绝望之时,只听陈轩忽然道:“瞧这!”
秃头汉子下意识转头,看到陈轩拿着一个黝黑的管子对着自己。
砰的一声震天巨响,房梁灰尘簌簌落下,张行书耳中直鸣,加之争斗时吸了不少麻药,他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再睁眼已天光大亮,张行书连忙爬起身,左右看了看,秃头汉子倒在一旁,脸上被杂草盖住,周围满地鲜血,已经固成黑色。
陈轩倚着旁边的石碓酣睡,听到响动,也渐渐转醒。
张行书头痛欲裂,捂着额前道:“轩弟,你怎样了?昨晚发生何事?”
“张大哥,我没事,是它救了我们。”陈轩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张行书眼前。
张行书皱眉思索,恍然道:“这是火枪!”
陈轩是平江伯之子,有火枪并不奇怪,张行书曾在伍茯苓那见过此物,所以一口叫出其名。
陈轩苦笑一声:“先前我爹把这东西给我,要我随身带着,我还不愿,没想到……”
张行书想去翻看秃头汉子的尸首,陈轩连忙道:“张大哥不可!”
“怎么?”张行书回首,不明所以道。
陈轩神色复杂道:“他死状可怖,半张脸都没了。”
张行书吓了一跳,他虽是手上沾过性命,却也没见过这种情形,连忙缩回手。
两人满身泥灰,离开破庙寻了个林中溪流换下衣物洗净,张行书干脆脱光跳进溪中戏水。
他瞧陈轩在岸边低头揉搓衣服,呼道:“轩弟,下来凉快凉快!”
陈轩没有抬头,回道:“小弟不习惯在外面赤身,还是不去了。”
张行书知晓他毕竟是高门大户的少爷,总归有些矜持,左右瞧了瞧,遥指不远处的山涧小瀑道:“轩弟,那边可以瀑作帘,你去那边洗。”
陈轩望去,意动道:“好,张大哥帮小弟看着,莫让旁人近前。”
张行书没想到他如此怕羞,揶揄道:“这里连个鬼影都看不到,轩弟放心便是。”
梳洗过罢,张行书用旧衣擦净,从里到外换身新衣,想往陈轩那边走,只听陈轩遥声道:“张大哥,你若洗罢,就劳烦去林中捡些干柴。”
张行书闻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待他拎着柴火回来时,陈轩已经燃了篝火,穿着整齐地坐在石头上,看到张行书,陈轩招手道:“张大哥,火快灭了,速添些柴火。”
张行书走近才看到火上还烤着几条鲜鱼,啧啧称奇道:“轩弟,你这手功夫哪来的,烤兔肉,架火,还会捉鱼?”
陈轩抿嘴笑道:“我自小跟家中那些兵汉长大,他们什么都教我,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张行书笑着点了点头,见鱼烤的差不多,迫不及待伸手拿来一条,忍着烫嘴温度边啃边道:“轩弟手艺着实高明!”
两条鱼下肚,张行书手里拿着第三条,见陈轩坐在那发呆,好奇道:“轩弟,你怎的不吃?”
陈轩摇头道:“我想起昨晚那人的死状,有些难以下咽。”
张行书想起那个尸首上盖着杂草,显然是陈轩所为,许是不愿让自己也见到骇人一幕,不由有些感动。
“想想旁的事吧。”张行书劝慰道。
陈轩勉强一笑,拿过烤鱼,硬忍着吃下去。
待旁边的湿衣烘干,两人把火堆用泥土掩埋,而后收拾离去。
临近傍晚,他们总算到了一个镇子。
张行书看着四周依稀与记忆重合的古木檐瓦,青石小路,感慨万千。
“我记得小时候总爱光脚拿着竹竿到处粘蝉。”张行书一指旁边几棵参天白杨树,又指着临街一户人家院墙外头垒着的方石碓道:“这里总会聚着一群上了岁数的人,在树下纳凉闲谈。”
走在小巷中,许多人家大门的铜锁上都落了铜锈,草木从门缝和墙头立出来,显然是许久没人住过。
镇子里十户九空,只感觉四处阴凉,鸦雀无声。
昔日热闹场景不复存在。
“还有这里,原本有个水塘,如今也干涸了。”两人继续往前走,张行书笑着道:“你听说过送火神吗?”
陈轩摇头道:“未听说过。”
张行书接着道:“就是有一人扛着草木扎成的大火把,点燃之后沿着街道走,家家户户用灶火燃了小火把跟在后头,孩童们闹得最是欢腾。”
他又一指前方道:“我在这里头一回醉酒,那好像是谁家办了喜宴,我偷偷喝了不少蜜酒,发酒疯吓哭了好几个娃娃。”
陈轩笑道:“张大哥的童年可真是有趣。”
张行书也笑着道:“还有呢,这里以前没有石板,都是泥道,到放花灯的日子,正巧下过雨,我举着刚粘好的灯,一下摔在泥里,哭得惨极了。”
陈轩大笑不已,两人来到一户院门前,张行书口中喃喃道:“但愿还在……”
没等陈轩问什么还在,张行书走到院外一处石碓旁,从最下面掏出一个沾满泥土的东西。
“这是何物?”陈轩疑惑道。
张行书神秘一笑,使劲搓掉上面的泥土,才现出它的原形。
原来是把钥匙,张行书打开铜锁,推门进到院中。
这是个三进院子,里面长满杂草,甚至还有野猫吓得四散逃窜。
张行书走进北屋,掀开盖在桌椅上的布,扬起漫天灰尘,呛得他直咳嗽。
院中有井,两人把门窗挨个打开,燃了灯火,用湿布里外都擦了一遍,忙到三更天,才总算收拾妥当。
两人随意吃了些干粮,分别在东西厢房住下。
厢房里有床却没有被褥,好在还有凉席,洗净擦干勉强可以入睡。
陈轩给张行书一个香囊,说可以防蚊虫,张行书才想到,出来这么多天,确实没被叮咬过,险些忘了此事,连忙欣喜收下。
走了一天路,又忙到深夜,张行书头枕着包裹,转眼就沉睡过去。
翌日早晨,张行书被一阵香味勾醒,出门观瞧,发现厨屋炊烟袅袅。
进去一看,陈轩忙得满头大汗,瞧见张行书,笑着道:“张大哥,方才来几位老人家,送来不少粮食青菜,把我当成了你,说半天话,才离开没一会。”
张行书无奈地挠挠头,这些老人知道自己,他却根本记不得对方是谁,见了面更不知要说些什么,干脆在心里谢过,然后去帮陈轩张罗膳饮。
两人吃饱喝足以后,动身去集市,打算买些食材回来。
途径一座拱桥,这桥没有围栏,陈轩探身往下看,河中水并不深,但是距河面约有三十余尺,转身瞧见张行书战战兢兢地在桥中间慢慢往前挪步,不由笑道:“张大哥,你怎的了?”
张行书抹去头上冷汗,干笑道:“我自幼畏高,特别是这座桥,小时候看只感觉犹如深壑,现在走着也会发抖。”
陈轩见状,也不敢与他玩笑,连忙过桥。
集市并非每日都有,而是相隔数天,附近镇子的商贩聚集一处,兜售货物。
刚巧今日两人看到有人挑着担子往集市赶,所以才决定同往。
集市虽不是人山人海,却也很是热闹,张行书雇了个人拉车,在各处购买应用之物。
走着走着,陈轩忽然拽了一下张行书衣袖,目视前方道:“张大哥,那里怎的聚这么些人?”
张行书抬头远望,拿不准主意,以为是有耍把式的,笑着道:“可能有人献艺,我们过去瞧瞧。”
走到近前,张行书才发现自己猜错,地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看起来像兄妹,衣着破旧,满脸泥灰。
两个孩童旁边站着四五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男子脚踩在男孩的手上,使劲碾着,口中恶狠狠道:“偷,我让你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