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山也称青檀山,盖因漫山遍布青檀树。
峡谷中有一寺庙,名曰云峰寺,亦呼青檀寺。
山外几里处有个集镇,张行书下午申时到了此处,寻了个客栈投宿。
这个镇上几乎都是去云峰寺的香客,近些时日又聚了不少江湖中人,显得格外热闹。
张行书正与客栈掌柜说话,要间上房,却没注意掌柜的目光一直在往他身后瞧。
“客官来的正是时候,就剩这最后一间房了。”
掌柜说着,吩咐伙计带张行书上楼。
张行书走进房间,忽然听到一个怯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爷……”
转头望去,张行书愣了半晌,直到面前那个小姑娘瑟瑟发抖,他才惊诧道:“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徐飒站在那,低头不敢看他。
张行书赶了小半日路程,虽不算太远,但是对于小姑娘来说,绝非易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跟在身后。
“说吧,我不怪你。”张行书看她风尘仆仆的模样,无奈地笑着,蹲在她身前,望着她道。
徐飒缩了缩身子,细语道:“奴不想离开少爷,又怕少爷责骂,就悄悄来了……少爷一路走走停停,奴刚好能在后面跟着。”
想起自己一路上观瞧风景,竟然被小姑娘尾随,张行书哭笑不得:“好在未遇贼人,若是有人把你掳走,该如何是好?”
徐飒听不出他语气的喜怒,提心吊胆地揉搓裙摆,眼圈越来越红,没一会就泪雨朦胧,看起来可怜极了。
张行书见小姑娘哭,连忙用衣袖抹去她的泪水,哄道:“莫要哭,我说了不会怪你,罢了,来便来了,你快进去歇歇,我去弄些吃食。”
徐飒闻言,止住哭泣,欣喜地点点头。
出屋关门,张行书转头,无意间瞥见远处走廊上有个熟悉面孔,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开门进屋,不小心把门后的徐飒推倒在地。
“没事吧?”张行书把门合上,转身扶起她,见小姑娘摇头,他松口气,起身趴在门缝往外看。
看了半晌,果真是无妄道人,他为何在此?
张行书犹记得那晚在漕船上发生的事,心乱如麻地踱步到窗边,往外观瞧。
他没有注意,远处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客栈对面,兰儿的面容掩在帘子后,朝旁边的丫鬟道:“飞书给小姐。”
“是。”
次日一早,张行书带着徐飒前往云峰山。
这才辰时,山道上已经人山人海。
附近瞧热闹的百姓,闻讯赶来的江湖之人,以及云峰寺的香客,还有身着华服的文士,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往山上走。
张行书戴着斗笠,混在人群中,旁边徐飒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一路上听旁人闲聊,张行书才知道这个铸剑的门派是多么悠久。
它名曰云峰门,相传云峰寺兴建以前,这个门派就在这里,原本是附近百姓聚集此处铸铁,随着年月变迁,拜师学艺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干脆开宗立派,广收门人。
后来皇权更迭,以及战祸波及,这个门派匿迹百年之久,如今借品剑之名,重出江湖。
云峰门坐落在峡谷深处,所有建筑都在岩石峭壁之上,以山石凿出。
山门在两川之间,入内是一片广阔的平坦石地。
据传这里有一条山道,可通往地下,内里有暗河与地火。
所以借极热与极寒,淬火之后的兵刃之坚,远非寻常兵刃可比。
近邻午时,总算到了云峰山正门,这里早已遍布提前过来的商贩,宛如一个集镇,吃喝之物一应俱全。
张行书本以为隐世之地都荒无人迹,此情此情让他啼笑皆非。
随意择了个阴凉处地方坐着,直到午时过后,山门大开,张行书与徐飒才随着人流进入云峰门。
约行数十尺,穿过一条窄道,眼前豁然开朗。
即便早有耳闻,张行书也被云峰门的壮阔惊得目瞪口呆。
峡谷高约百丈,悬崖峭壁上皆是石锁云梯,隐约能看到有人在上面穿行。
地面四处散落着刀剑,插在石中,被岁月侵蚀,瞧不出原本模样。
山门对面的深处,有一栋石凿高楼,每一面墙都是巨石垒成,看起来极为雄伟。
原本还拥挤的人流,入内之后,顿时显得如此稀少。
云峰门的门人皆穿灰白色短褐,立在各处,安排来者疏散其中。
待所有人安定之后,深处那栋石楼前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阶梯上,张行书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模样。
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开口说话,声如惊雷般回荡在峡谷中:“诸位稍安,听我一言。”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云峰门避世百年,今以品剑之名,重返江湖。”
“既是江湖,便以武而判,诸位若有意夺剑,可寻身侧云峰门人获取字号。”
“纵是不得魁首,也另有宝兵相予。”
“比武时不得伤人性命,不得断人手脚,不得暗中使诈。”
“诸位请!”
男子言简意赅,话音刚落,人群霎时分成两拨。
一拨是想比武争剑的江湖人,另一拨则是看客。
云峰门在江湖上极负盛名,能得其利刃,拿出去显摆也是件快事,所以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不想错过。
云峰门人身旁有个铁箱,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块块大小相等的铁牌,上面写着甲肆,乙拾等字号。
甲乙丙丁十天干是所属的地点,壹贰叁肆则是个人的排号。
半个时辰后,字号分发殆尽,每个人都顺着旌旗前往自己应处之位。
张行书并不想去夺剑,所以在擂台下面瞧热闹。
他来到人数较少的癸字台,上面正有两人比试。
一个身材瘦小之人,手拿双刺,另一个高大之人手握双锤。
瘦小之人双刺使的宛如毒蛇一般,可是高大之人一力破万法,任对方角度如何刁钻,一锤子下去谅其也不敢冒进。
如此过了盏茶功夫,两人都想留存体力,不敢冒进,各站一角,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
这样一来,台下的人不干了,呼喝着让两人快些动手。
瘦小之人脸色阴沉,权当没有听见。
可是高大之人被一声声嘘喝弄得面红耳赤,他怒视周围一眼,迈步朝对方冲去,宛如大山压顶一般骇人。
瘦小之人不慌不忙,也朝他奔去。
两人尚未相遇,瘦小之人忽然朝他双眼丢去一根刺,逼他格挡,刹那间又从他裆下钻过,用手上另一根刺抵在他颈上。
“我认输!”
高大之人连忙认输,他甚至已经感觉到颈部散发的丝丝凉气,额上直冒冷汗。
“癸贰胜!癸叁癸肆上前!”
云峰门人在台上高喝一声,又有两人登上擂台。
这两人相貌平平,也没什么狠厉的气势,上台后互相拱手抱拳,而后持刀对劈。
没有任何花哨,两人的刀刃转瞬满是豁口。
台下人看得心潮澎湃,轰然叫好。
也不知是几十下还是上百下,其中一人的刀应声折断,另一人没有趁机偷袭,而是把刀丢在脚下,摆出拳势,想与对方赤手而战。
“不打了不打了,老子没力气了!”
刀断的那人咧嘴一笑,抹掉头上汗水,挥手离去。
“癸叁胜!癸伍癸陆上前!”
张行书看得心头火热,恨不得也上去一展拳脚,可是他先前没领字号,所以无法登台。
恰在此时,旁边有一人小声嘀咕道:“格老子的,这些瓜娃子忒的厉害。”
张行书转头望去,看到那个人手中拿着铁牌,一脸阴晴不定,上前问道:“兄台可愿转手号牌?”
“这个?”那个男子扬了扬手里的铁牌,上下打量张行书一眼,不怀好意道:“一两银子!”
张行书转头看了一眼台上,那个男子以为张行书要走,连忙道:“半吊也成!”
“拿去。”张行书不想与之多费口舌,从钱袋里拿钱给他,而后一把抓过铁牌,仔细瞧去,上面写着癸玖拾壹。
九十一?张行书一愣,望了望台上,看来今天是没法上去了。
既然如此,他干脆四处溜达,瞧瞧别处的人武艺如何。
一路走来,张行书算是大开眼界,什么奇形怪状的兵器都见识到了。
特别是一位拿棍的男子,刚柔并用,劲力缠绵不断,沾连粘随,打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张行书空有一身蛮力,不会任何武功,在此看男子挥棍,顿时茅塞顿开。
他又来到另一个擂台下,看到台上有个熟悉面孔,仔细瞧去,那不正是先前云仙身旁的那位道人,居宏。
居宏一手武当剑法,手握阴阳,脚踩九宫,内运真气,看似闲庭信步,实则逼得对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成,被牢牢限制在方寸之地,不得不高呼认输。
周围的人大都没见识过如此玄妙的剑法,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行书忽然想到,居宏在此,云仙是不是也来了?
他连忙举目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