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恩,26银币;第二名,麻因鲁,20银币;考渥,15银币。以上是下午的比赛中,寻宝榜单的前三名。”
夕阳西斜,法瑞锡站在操场中央,高声宣读比赛的排名。
大部分人都弯腰垂头,一脸疲惫地看着法瑞锡:不仅没抢到银币,还累死累活跑了一下午,这些孩子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喂,你拿了多少。”铂恩用手肘撞了撞哲宴。
“12银币。”哲宴的嘴在他耳边说。
“那也不少了啊,怎么还顶着一张苦瓜脸?”
哲宴没回他的话,只是神色凝重地盯着法瑞锡,等待中年人的下文。
“咳,咳,但是,”
法瑞锡轻微地咳嗽两声,话锋一转,
后天你们就要背着行囊去参加选拔了;能否通过下午的比赛,找到自身魂名的竞争优势,顺利通过选拔,才是最重要。这几枚银币的得失并非关键。”
“嘁,钱不重要什么重要?”铂恩小声嘟囔,“安慰人的技巧吗?”
然而失败者们显然很受用,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希望,神色振奋,昂首挺胸地看着法瑞锡。
法瑞锡的语气沉了下来,影子被霞光越拉越长:
“事实上,今天安排这场竞赛,还有另一个目的:大家也知道,我们孤儿院人手有限,四年里大家都没怎么聚过。今天趁你们要走了,我就把他们仨都拉来,和大家见见面,也算跟你们做个正式的告别了。”
这个高个的中年人,难得地露出腼腆的神色,眼睛四处瞟着,明明是笑的表情,却尴尬得像在哭。
即便是告别的话,雷尼奥也依旧在主楼内,打扫着一片狼藉,汉牡还在准备晚餐,悦露莎奶奶因为身体原因,仍旧窝在医务室里。
他们像跑轮上的仓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维持着孤儿院的运转。
“唔……这才是重要的事嘛。”铂恩撇撇嘴。
太阳落得很及时,霞光掠过残破的楼宇,也掠过荒芜的操场,暗蓝的天空下,是一张张怅然的脸庞。
“什么味道?”有人突然说。
这句话打破了伤感的氛围,很快,一阵奇异的香味,从食堂的方向传来。
铂恩抬起头,很快嗅到了一股香味,这股香味中混杂着数种食物气息,肉类、甜点、蔬菜、汤羹。
“咕噜噜……”
肠胃的呼唤,提醒着众人在激烈的比赛过后,他们正需要一顿饱餐,来恢复自己的精力。
“既然是告别,肯定得做出点告别的样子。”法瑞锡神情得意地说,“放开了吃吧,今晚不用再抢了!”
话音刚落,男孩们就欢呼着冲向食堂。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放在桌上:香甜的柑橘派、用蛇纶作点缀的果冻、整块带骨的羊腿、热乎乎的蔬菜浓汤……
从窗口摆到出口,寒酸的餐桌成了自助吧台,数十道菜肴无一重复。众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一拥而上,大快朵颐。
贫穷和匮乏镌刻在基因里,即便能够饱餐,他们仍旧没有收敛,争先恐后地闹成一团。
铂恩刚装满一盘肉食,就看见哲宴靠在墙边,严肃地注视着地面,手上的餐盘空空如也。
“别苦着脸啊,这种可是唯一一次的机会。”
他用肩膀撞了撞哲宴,顺势把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哲宴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从他盘子里抓了只鸡腿。
“喂,要吃自己拿去,别打我的主意。”
热闹的夜晚,宴会还在继续。
……
第二天。
昨天的宴会持续到了将近半夜,等到铂恩醒来,已经是快要晌午的时候了。吃过午饭,他很快便收拾好了行李:钱,几件衣服,唯一值得注意的,还有那面遗产镜子。
哲宴仍旧维持着那张苦瓜脸,自从昨天院长讲话过后,任凭铂恩怎么劝,脸色都没半点好转,偏偏不管他怎么问,哲宴都不肯说出原因来。
“喂,哲宴,帮我个忙。”
他神神秘秘地靠近哲宴,试探对方的反应。
“说。”
“帮我看看三楼的走廊有没有人,我去找瑞娜一趟。”
“现在想起来了?”哲宴死气沉沉地揶揄道。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铂恩瞟了他一眼,“你帮不帮忙?”
“等着吧。”哲宴的五指弹拨,几枚眼球很快飞上三楼,不多时便说:“去吧。”
“谢了。”
铂恩挥挥手,离开房间,动作迅速地溜上三楼,敲响了瑞娜的门。
“瑞娜,你在吗?”他低声问。
“快进来。”
门开得很快,瑞娜一把将他拉入房内。
房间里杂乱地摆放着许多物件,从大到小,从吃到穿,墙角已经装好了一大袋行李。
铂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币,不好意思地说:
“这个,还给你。”
“不用啦,铂恩哥哥。”瑞娜绾了绾头发,“两银币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铂恩也不推脱,把钱塞回口袋,打趣道:“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你会被他们恨死。”
“放心吧,我嘴巴严着呢。”少女的语气有几分得意。
“对了,瑞娜,这么多东西,你全都要装进行李吗?我们是参加选拔,不是去度假的吧?”
“但是参加选拔,不就可以交到其他地方的新朋友了吗?”瑞娜转过头,神情有些困惑,“交到新朋友,是要送礼物的吧?”
“哪有这么麻烦?说两句话不就认识了?”铂恩挠了挠脑袋,不以为然地说。
瑞娜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背耸起又塌下,声音低低地说:“铂恩哥哥,你知道被人喜欢的窍门是什么吗?”
他看着瑞娜的后背,第一次发现,原来看似婴儿肥的少女,却有着分明而突出的肩胛骨。
“是什么?”他问。
“微笑,赞美,和礼物。”瑞娜的声音有些低,“初次到新环境,要让自己像个慷慨的笨蛋。”
他看着少女的后背,突然有些陌生,“瑞娜,你……”
“快回去啦,铂恩哥哥,我要换衣服了。”
瑞娜转过头,圆圆的脸蛋,仍是无邪的笑容。
……
铂恩走得正好,哲宴想。
他透过窗户,看宿舍对面的主楼。
从昨天到现在,院长从未说过关于手稿丢失的事情,甚至是透露半点迹象;裘伽三人也始终没有被社长召见。
哲宴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发胀的眼睛,为了监视裘伽三人,他一夜没有睡。
自己已经做得足够明显了,为什么院长就是没有察觉?亦或是说,院长早已察觉了,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肯揭发并那三个人?
焦虑与恐惧攫紧了哲宴的心脏。
他看着袋子里的行李,突然对即将到来的选拔,产生了某种不详的预期。
——参加选拔,还没有彻底入选,就要收拾上全部行李吗?
他不再犹豫,点起一支蜡烛放在火盆中,从行李中翻出那本与铂恩有关的笔记本,一页页撕下,烧毁。而后是第二本笔记本,与孤儿院大人的作息有关的笔记,撕毁,燃烧。
一本一本的内容丰富,满载心血的笔记,在摇曳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在未知的地方,一切已知,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弱点。
火焰将他的瞳孔染成不安的红,而后渐渐熄灭,少年的双眼,重新沉寂成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