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用武力兼并了齐、楚、燕、赵、魏、韩六国以后,这六国的王公贵族都不甘心失败,总想找机会推翻秦朝。
姬公子家是韩国很有名望的大户,祖上五代都当国相。姬公子十七岁那年,秦始皇攻占了韩国,他的哥哥也被杀了。姬公子要报仇,他重金雇了一个刺客,在秦始皇出去巡游的时候,用大铁锥袭击秦始皇。没想到秦始皇早有防备,刺客被捉,供出了指使人。姬公子闻信赶忙出逃,跑到下邳躲了起来。姬公子从此改了姓名叫张良。
有一天,他实在烦闷透了,就溜达到汜水桥上。正赶巧,桥上坐着一个穿着黄袍的老头在晒太阳,两条腿搭在桥外悠闲地晃动着。
张良走到老头身边的时候,老头故意把一只鞋晃到桥底下,命令似的对张良说:“年轻人,帮我把鞋捡上来!”
张良心里正郁闷着呢,听老头用这样不客气的口吻跟他说话,就想发火,可他一看老头白发苍苍,年纪很大,就忍着气下去把鞋捡了上来。
老头又抬起脚说:“给我把鞋穿上!”张良在心里说:“我啥时候这样伺候过人呢?”他想放下鞋就走,但转念一想,人老了可能都这样没礼貌,不能跟他计较,就把鞋给老头穿上了。
老头起身,拍拍屁股,一句话也没说,倒背着双手扬长而去。
那时候,张良在暗暗地结交各地的豪杰志士,还想替韩国报仇。他瞅着老头远去的背影,觉得这个老头不是一般人,就跟在老头后面,看老头要往哪儿去。
走了一二里地,那老头好像知道他在后面跟着,突然转回身,对他说:“年轻人,我看你有点出息,教给你点东西吧。三天后,五更时你还到那个桥上等我。”
张良猜不透老头要教给他什么,但他知道一定很重要。
三天后,张良准时在五更来到了泗水桥上。那个老头已在桥上等他,见了他,挺生气地说:“哪有这样约会的,叫我这老头子等你?过三天再来吧。”
张良挺懊悔,知道自己错了,不应该比老人晚到。
又过了三天,张良四更时就来到了桥上。可是,那老头还是比他先来了。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要是看不起我老头子,就不要来了!”
张良羞得面红无语。
“过三天再来吧!”老头拂袖而去。
到了第三天晚上,张良不敢再睡,天一黑就来到了桥上。老头不大一会儿就来了。张良急忙迎了上去。
“嗯,这还差不多。”老头挺高兴,从袖头里拿出一本书,说:“年轻人,你要真想有作为,就好好看看这本书。你要能把这本书读透读懂,就能当一个国君的老师。”
张良一听,立即跪下,说:“谢谢老师,请问恩师大名?”
老头一甩袖子说:“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也不用谢我。你要建功立业,还得十年工夫。等你到了济北谷城山下见到黄石,那就是我。”
说罢老头飘然而去。
天亮以后,张良打开那本书一看,是一部《太公兵法》。张良知道这个太公就是他早就十分崇拜的周文王的军师姜子牙。他拿着《太公兵法》如获珍宝,爱不释手,日夜研读。几年以后,他投到刘邦门下,给刘邦出谋划策,打了很多胜仗。后来,他果然路过了谷城山,看见了一块形状奇特的大黄石。他很怀念也很感激那个不知姓名的老头,就把那个老头叫做黄石公。
张良帮助刘邦灭了秦朝,又打败楚王项羽,建立了大汉的帝业以后,他才明白:虽然他为韩国为家人报了仇,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诸侯争霸、连年战乱、民无宁日了。可他又看到刘邦当了皇帝,就让自己的亲族都封了官掌了权,而对那些曾经跟他出生如死、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却心生疑忌、不为重用、说贬就贬、说杀就杀。这才理解他的恩师黄石公为什么胸有奇才却不争名利、淡泊于世外了。
张良从此心灰意冷,辞官不做,遁世不出。
其实,黄石公并不像张良想的那么简单,他有才,却不想为施展自己的才能费心劳力、招惹是非,但他又不想把自己的才能带进棺材,他要让别人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黄石公不愧是个高人,他在十年前选中了张良,为他完成了一半心愿;十年后,他又选中了一个人,来为他完成另一半心愿。他又选中了谁呢?
就在张良随着刘邦把霸王项羽追赶到乌江边的时候,黄石公正在北边的谷城山一带转悠。这天傍晚,他来到邱家庄的村口,坐在一棵柏树下休息。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走路有些吃力。他望着村庄里袅袅升起的炊烟,这才觉得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就在这时,从村里走出来一个青衣少年,看见黄石公一个人坐在那儿,很有礼貌地说:“老人家,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回家?”
黄石公说:“我走累了,在这歇一会儿。”
少年说:“您家在哪里,我送您回去吧!”
黄石公说:“我也不知我的家在哪里,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那少年以为老人糊涂了,就笑着说:“老人家,您还没有吃晚饭吧?”
黄石公拍拍肚子说:“何尝是没吃晚饭,我一天都水米没打牙了。”
少年说:“那你就到我家去吃吧,今晚还可以住在我家。”
黄石公歪头瞅瞅少年,哈哈一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的家离村口不远,住的是一幢很普通的三间茅草屋。少年领着黄石公一进院,就从屋里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少年对那女人说:“妈妈,咱家来客人了,您快做饭吧!”那女人看了黄石公一眼,和颜悦色地说:“大伯,您先进屋歇一下,我这就生火做饭。”
黄石公跟着少年进了西屋,屋里很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木桌,靠墙的条案上摆着很多书。少年告诉黄石公,他姓邱,家中就母子俩,村里人管他叫邱生,管他母亲叫邱阿婆。
黄石公说:“看样子,你们也不是乡下人,怎么会住在这里?”
邱生一听,眼睛立刻就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地说:“老人家,不瞒您说,我爹原本是鲁国有名的儒士,叫秦始皇给骗去活埋了,我们是为了避难才来到这儿的。”
这工夫,邱阿婆掀开门帘探进头说:“先别说了,吃饭吧!”
邱生家住的这三间草屋,邱阿婆住在东屋,邱生住在西屋,中间这屋既是饭堂又是客厅。黄石公从西屋出来,就见饭堂的方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几盘素菜虽然简单,却做得清香诱人,一看就知道女主人很讲究、很利落。
黄石公一坐下,就说:“邱夫人,你不用害怕,秦始皇已死,秦朝已灭,汉王和楚王正在争夺天下。我看项羽匹夫之勇,不会用人,难以称雄,新朝不久当立。令郎聪明伶俐,将来必能有所作为,淹没在这荒山僻壤之地,一生岂不可惜。”
邱阿婆叹了一口气,说:“夫君遇难之时,孩儿正在襁褓,我忍痛求生,就为了能够保住邱氏一脉。”
黄石公摇着头,接过话说:“你这乃是妇人之见,好男儿自当上报于国、下效于民,那才叫不枉来人世一回。”
邱阿婆说:“我也愿他长大能够承继父业,重振门庭。只可惜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无能为教,光凭孩子自学,恐怕难成大器。”
黄石公站起身,捋着胡须,拉着长声说:“夫人若是不嫌,老朽不才,愿收令郎为徒。”
邱阿婆一把拉过邱生,和他双双跪下,不胜惊喜地说:“我早已看出老伯是个超凡脱俗的高人,我儿能拜您为师,真是三生有幸。”
黄石公拉起邱阿婆,摇头晃脑地说:“不是我自夸,令郎是我一生中主动收的第一个学生。不为别的,就因为你们不嫌弃我这埋埋汰汰、邋邋遢遢,像个要饭的老花子,就说明咱们今生有缘。”他又把邱生拉起来,问道,“我先问你,你都读过什么书?”
邱生说:“家父的书都被秦始皇收去焚烧掉了,是母亲在教我背读《论语》和《春秋》。”
黄石公连连摇着头说:“光学这些不行,这些书只讲仁义道德,要你知道怎么做人,却不知道怎么做事。过去都说武能定国,文能安邦。依我看要加上一句——吏能治世。新朝一立,当务之急,就是常治久安。我就教你四个字:律、令、例、策,律有法依,令有行轨,例有秩序,策有谋略。你就在这四个字上做文章,自会成为治世之能人。”黄石公说得兴起,亮开嗓门说道,“今天说得痛快,拿酒来,我要喝上两盅,以酒助兴,我再多啰嗦几句。”
黄石公话没说完,邱阿婆已经把酒端了上来。黄石公也不客气,端起酒盅,扬脖喝干,眯着眼睛,似醉非醉地瞅着邱阿婆哈哈地笑着说:“邱夫人,今后我这老饭囊可要破费你家的米面了!”
就从这天起,黄石公在邱生家住下了。三年以后,邱生已是年至及冠,学业有成。
黄石公自知不久于人世,这一天,他把邱生叫到床前,说:“我一生就教了两个学生,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张良。眼下,汉朝已立,正在用人之际,京城已经发榜招纳天下有识之士,你可速去应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去找张良,提我黄石即可。”
没过多久,黄石公就去世了。邱生含泪把他葬在了谷城山下。
这正是:
璞玉浑金在雕凿,
雕凿之差岂厘毫?
慧眼识珠成珍宝,
瞽目掾鱼枉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