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对于中国人来说,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悲戚的味道,因为这是一个悼亡的日子。但对于唐城市的知名画家陶一然来说,却是一种双重的悲戚,因为这个日子是他父亲的忌日。所以清明这一天,对于他来说便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日子,他显然是接受了古代这个节日的重要特征,那就是在这一天不动烟火,一律冷食。他还会在这一天做一些祭祀仪式,作为对父亲的悼念。
父亲的去世对于陶一然来说,不仅仅是一种失去亲人的撕肝裂肺的悲痛,更多的是一种画面,一种刀刻斧削的立体画面。悲痛是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慢慢变淡的,而那种画面却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愈加清晰,深深地印在他的记忆里。对此,陶一然用一种他特有的方式来悼念自己的父亲。而这种方式只有他才能进行,或说只有画家才能进行,那就是他每年都会烧掉一幅画,而这幅画一定是自己最为满意的,也就是说,他每年画得最好的一幅画总是会被他烧掉,在父亲的照片前烧掉。对此,他的家人、朋友与学生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因为他现在是唐城市有名的画家,他的画一幅可以卖到数万元。他的家人与学生都知道,他烧掉的都是这一年他的精品,其价值远不是市场价格所能衡量的。但他有他的理由,他说,父亲是知名的画家,他不敢把画得不好的画给父亲看。这几十年来,每年的这一天,都是如此。虽然每年都要烧掉一幅画,但家人与他知道,在最近的十几年里,他烧的几乎都是一幅画,严格地说都是他临摹的一幅古画,而对于他的临摹,不论是自己的家人还是同事,都没有办法评论,因为那张原画谁也没有见过,只是在中国美术教科书上见到过一幅并不清楚的照片。但陶一然说:这幅原画他见过,当然在唐城还有一个人也见过,那就是现任文化局局长的陈一儒。
陶一然把父亲的牌位在书房里放好,前面摆上了一些祭品,都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有酒,有猪头肉,当然还有父亲喜欢的笔墨纸砚。陶一然把自己凭记忆临摹的那张《春水新鹅图》拿出来,正准备点燃。就在这个时候,陈一儒的电话打了进来。
电话里说:一然,是我。
陶一然说:哥!你有什么事?
陈一儒说:一然,我知道今天不该打扰你,可这件事太重要了,所以不得不给你打电话。
陶一然笑了笑说:什么事呀?让你这么着急地打电话。
陈一儒说:是关于《春水新鹅图》的事。
陶一然一听,马上提高了声音说:什么?《春水新鹅图》?
陈一儒说:是的。
陶一然说:什么消息?
陈一儒说:画在我这里,你快点过来。
陶一然很愕然:什么?在你那里?你不是一直说不在你那里吗?
陈一儒说:一句话说不清楚,你快点过来吧。
陶一然说:好的,我马上就到。接着便放下了电话。陶一然还没有出门,电话又响了,陶一然拿起电话:喂。
陈一儒说:你怎么把电话放了?
陶一然说:不放电话我怎么过去呀,哥?
陈一儒说:你到哪里去?
陶一然说:到你家里呀。
陈一儒说:你就是老毛病,急急躁躁,自以为是,几十年了也没有改掉。你到近圣斋来,我现在在近圣斋。说罢,便放下了电话。陶一然这一次有些愣了,手里拿着话筒忘了放,嘴里嘟噜着说:到近圣斋去做什么?
陶一然当然对近圣斋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唐城市最有名的一个装裱店,自己与老板欧阳轩是好朋友,自己所有的画都是让他给装裱的。
陶一然呆了好大一会才放下话筒,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是先去近圣斋去见陈一儒,还是先祭奠完父亲再去近圣斋。
正在这时,妻子走了进来,看见他的样子,便问:一然,你怎么了?
陶一然说:刚刚大哥打来电话,让我到近圣斋去,说是有《春水新鹅图》的消息。
妻子便说:那你快点去吧,几十年的悬案,几十年的心结,终于有消息了,你还等什么呀。
陶一然说:那好吧,我马上过去。说着便把手中的《春水新鹅图》放下,走出画室。
妻子追了出来,说:你不要开车去,打的。
陶一然说:知道了。
妻子看着陶一然出了院子门,还是不放心,便追了出去,正好看到陶一然上了出租车,她这才放心地回到家里。
妻子回到书房,拿起陶一然准备烧掉的那张《春水新鹅图》,看到陶一然这张的画法又有了一些新意,比如,那只小鹅的色彩与前几年画的便不一样,前几年的那只小鹅全是一种淡黄色,为此,妻子曾专门买过小鹅饲养,她发现陶一然画的与现实中的小鹅色彩一致;但今年的这一幅画,上面的小鹅却变了,色彩变得十分鲜艳,那淡黄色变成了艳黄。这样便突出了新鹅这一主题。
同样毕业于美术学院的妻子知道,正是由于这一幅画,让陶一然成为临摹沈周的高手,无论是画还是题字,都十分象像周。妻子把那幅画收起来,她知道,这一次陶一然出去,也许能把几十年的心结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