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队在沙漠中缓缓行进,驼铃叮咚……
巴根眼睛盯着索丽娅的脊背,心痒得不行。
索丽娅骑在驼峰上,衣服将肩头、腰肢箍得浑圆,随着驼峰的起伏使得她整个后身都活跳起来。巴根真想跳下自己的驼背跃到她的身后,可是他不敢。他不怕索丽娅,也不怕身后的苏日布,他怕在前面统领驼队的额日巴拉。额日巴拉曾红着眼睛跟他吼过:“再对索丽娅动手动脚我就捅了你!”
巴根心里不服:“操你妈的,凭啥就不让我动?她又不是你的媳妇,也不是你的妹子!”
索丽娅与这三个男人均无任何关系,她是他们在路上拣来的。
那天他们走错了路,夜幕笼罩时仍未找到客栈,就走到一个避风的沙岗子下让驼队趴下,他们三人便紧贴着驼身睡下了。第二天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正要启程,突然发现最后一峰骆驼的身旁睡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这女人显然十分疲惫,但倦态中仍掩不住她的姿色。巴根走上去用脚尖儿轻踢着女人的屁股,喊:“哎,起来!”
女人被惊醒,见是三个满身风尘的男人,脸上立刻涌出几多惊恐,全身哆嗦起来。
额日巴拉走上前,尽量把声音放软和些,问:“别害怕,老实告诉我们,你是干啥的?为啥睡在这儿?”
女人已被荒原和男人吓破了胆,问什么说什么——她叫索丽娅,随丈夫到乌珠穆沁草原狩猎谋生,为了获取一只熊胆,丈夫跟一头公熊搏斗起来,最后不但没得到熊胆,反倒被熊给嚼了。索丽娅痛哭着葬埋了丈夫残存的几根遗骨,便凄凄惨惨地离开乌珠穆沁。她要回故乡去,她的家在浑尼图草原上的一个小浩特里。她孤伶伶地走啊走,有一天夜色渐浓的时候她仍没看到一缕人烟,心中惊恐万分。荒原苍茫,到处都有野狼出没,远远近近不时地冒出一二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天越来越黑,她越走越怕,恰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吓得她双腿发软,循着那声音仔细看去,依稀看见了一溜更黑的影子静卧在黑夜中,这声音这黑影终于使她弄明白了,这是一支野地露宿的驼队!对野兽的强烈恐怖使她不再惧怕任何陌生男人,于是她便悄悄地走过去,看看没人发现她,就小心翼翼地偎着最后一峰骆驼躺下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本想就这么瞪着眼睛躺到天亮,但太疲惫,眼皮不知不觉就合上了,失去了知觉,直到巴根用脚尖儿将她踢醒,她在看到一轮鲜红太阳的同时看到三个男人,恐惧又袭上心头……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后,额日巴拉对索丽娅说:“我们是旗公署的驼队,从科什克腾草原回浑尼图镇去,你家的那个浩特离浑尼图镇不远,要是你不害怕,就跟我们驼队走吧。”
索丽娅看看骆驼,又看看三个男人,犹豫着。
巴根上前一步,粗声粗气地说:“你这小娘们儿真不知好赖,怕我们三个把你收拾了咋的?告诉你,想收拾你现在就没你好,别给脸不要,快,上去!”
索丽娅大概也想通了这道理,一咬牙,转身就跨上了驼峰。
于是,三个男人统领的驼队里突然增加了一个年轻而又漂亮的女人,于是,这漫长坎坷的驼路仿佛不再漫长坎坷了。
然而这心境没多久就变化了。三个男人终年累月地在蛮荒的驼路上跋涉,很少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影,更少见到女人,而他们恰恰都是火蓬蓬的年龄,实在忍耐不得一个女人的迫近的诱惑,似乎每个汗毛孔都骚动活跳起来。
巴根几乎挺不住了,每次歇下来喝水吃炒米的时候,他都靠近索丽娅,并且放肆地将自己的手摁在索丽娅的大腿上,甚至干脆在她的胸脯上捏一把,说:“你这儿真软乎!……”
每当这个时候,索丽娅便满脸绯红,慌乱地躲闪着。额日巴拉也立刻瞪圆眼睛。一天,巴根背着索丽娅对额日巴拉说:“这个女人,咱们就……解个闷儿!……”。
瘦小的苏日布也咂嘴嘬舌地表示支持巴根。
额日巴拉摇摇头,说:“不行!”额日巴拉是这个驼队的头儿,他觉得自己有权力处理这事儿。
巴根却从额日巴拉的眼神里看出了秘密:“妈的,原来你想独霸,没门儿!”
一天夜里,驼队又在野地露宿,巴根躺在骆驼身旁装睡,到夜深了的时候他悄悄地撑起身,听听周围除了骆驼的喘气声外一片寂静,就屏声抑息地向最后一峰骆驼爬去。终于,他看清了偎着骆驼的那个柔软如蛇的身影,刹那间,他象猛兽一样纵身扑上去,用一只手捂住索丽娅的嘴,另一只手疯狂地撕扯索丽娅的衣服。眼见就要成功了,偏在这时候他的屁股上突然挨了重重一脚,吓得他赶紧从索丽娅身上滚下来,发现额日巴拉站在他的身旁,鼻孔喷着粗气。
巴根又沮丧又懊恼,眼睛盯着额日巴拉。额日巴拉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再对索丽娅动手动脚我就捅了你!……”
驼队在沙漠里缓缓行进,驼铃叮咚……
巴根眼盯着索丽娅圆润紧绷的背影,全身被邪火烧得实在难捱,这么一个拣来的女人,凭什么就归额日巴拉一个人所有?妈的,不行,我非把她收拾了不可,看谁敢他娘的再阻拦!
但是他的决心下晚了,驼路上的黄沙已渐见稀薄,左左右右已有一些沙蒿、德勒酥草出现,而且越来越浓厚。这时候,领头的那峰老驼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怪叫,前方不远处已经出现了一片灰色的雾霭,下面笼罩着一抹黑绿色,这就是他们驼路的终点——浑尼图镇。
这决心真的下晚了!巴根异常痛苦地暗骂一声:“操他八辈祖宗哟!”当然是在骂额日巴拉。
驼铃叮咚,浑尼图镇随着驼背的起伏在眼前越来越大,越清晰,已经看清了日本人的炮台,看清了喇嘛庙的平顶以及奇形怪状的参天大树。
当驼队终于到了浑尼图镇镇头的时候,额日巴拉拽住了骆驼的鼻缰,驼队停下。随着几声“瑟!瑟!”的口令,驮着人的骆驼都顺从地趴在草地上,人们都从驼背上跳下来。
额日巴拉慢慢走到索丽娅跟前,说:“你家的那个浩特离这儿还有十几里,你自个儿:……走吧……”
索丽娅的眼角溢出了泪花,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最后向三个男人施了个大礼便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了!
这是一个巴根万没有料到的结局,他盯着索丽娅那撩人的背影简直傻了,当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的时候,他的心不但没对额日巴拉的仗义之举产生一丝原谅和理解,反倒使他更愤怒:你小子把着这女人不许别人动,到头来却给放走了,你他妈的也太不讲理了!越想越气、越恨,却又无处发泄,只好咬紧牙关,暂且忍下,同时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出出这口恶气。
瘦小寡言的苏日布显然也对额日巴拉的突然决定感到不满,他一双灼热的目光盯着索丽娅的背影,直到那身影被一片杏树丛遮住了,他仍然执着地盯着不放……
索丽娅走后,额日巴拉象是对两个弟兄又象是自语:“撒泡尿,还是没有女人方便!”
额日巴拉这么一说,那二人立刻就感到尿已经憋不住了,随便找个地方就轰轰烈烈地哧起来。当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因为撒尿将会惹起一场大祸!
男人们撒尿时太都无意识地把尿柱当做一种武器或者一种工具,总爱哧一些险要的地方,或者一些有特点的地方,目的似乎是为了满足一种男人固有的破坏欲,或者表现一下自己的阳刚之力,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制造工种音响,总之一句话,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
额日巴拉在解裤腰带前就神差鬼使地走到一座新立的石碑前,撒着撒着就把自己的尿柱儿调整到石碑上,越哧越高,越勇,几乎把半个石碑都尿得水流飞溅。他根本不晓得这是什么碑,也不认得碑上刻的什么字,只觉得哧着怪过瘾的。
总算排泄干净了,他们系好裤带,正要去驱赶驼队。忽听得一阵乱响,扭头看时,但见很长一溜汽车拖着更长一溜沙尘从浑尼图镇里风驰电掣地蹿出来,那阵势极威风壮观。三个人正不错神地盯着车队过眼瘾,车队驰到他们身边,第一辆车突然“嗤——”地一声刹住了,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都刹住了。三个人正在纳闷儿,第一辆车门开了,先跳下一个日本宪兵,随后又跳下一个日本军官,与此同,时,后面所有的车门都打开了,卡车厢里的一群日本宪兵和伪警察也跳下车来。
额日巴拉等人立刻认出来,这个日本军官是岛村三郎。
伪旗公署有许多中国人担任旗长、科长、股长,但真正统治这片土地的却是这个日本参事官岛村三郎,因而浑尼图镇上的人都认得他,额日巴拉等人自然也认得。
岛村三郎下车后径直朝那石碑走去,围着石碑转圈儿看,然后走到三人跟前,用半通的中国话挺和气地问:“这石碑怎么的干活?你们说!”
额日巴拉觉着事情要坏,虽然他不晓得这是什么碑,但肯定与岛村三郎有关系,如果说是尿哧的就等于自己找死,他急中生智就编出一段谎话来:“太君,我们给旗公署拉骆驼回来,看见这碑上沾了不少泥,就用我们在路上没舍得喝的水把这碑洗干净了……”
听了这话,岛村三郎居然回转头望望那碑,将信将疑,然后又问巴根:“他的实话的说了?”
然而,巴根却没有吱声!此时此刻他突然冒出了关于索丽娅的邪火,一个大胆的想法蓦地在心头滋生,所以在岛村三郎问他,他若帮着编一下就能哄过去时,他硬是不肯吱声,甚至不肯点一下头。
岛村三郎又问巴根:“是不是尿的石碑上撒了?”
巴根偏偏在这个时候点了一下头。
岛村三郎接着问:“谁的撒了?”
巴根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地用下颏指了指额日巴拉。
岛村三郎立刻翻了脸,走到额日巴拉跟前慢慢地摘下手套,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巴嘎牙路!”与此同时,他抡起手臂,猛扇下来,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额日巴拉的半面脸上立刻嵌上了五条红肿的血痕,没等他反应过来,岛村三郎的另一只手又紧接着扇下来,他的另半面睑上又嵌上了五条血痕!
额日巴拉捂着脸说:“太君,我……我不知道这……这是啥碑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我说啥也不敢哧尿……”
“巴嘎!”岛村三郎又一次举起手,但不是扇他耳光,而是向身后的日本宪兵和伪警察们打手势,日本宪兵和伪警察立刻围上来,挺胸收腹,端枪直立,这阵势叫额日巴拉心里阵阵发紧。
岛村三郎的脸突然露出一丝狞笑,对额日巴拉说:“你的良民的是,我相信你不知道的才石碑上撒尿,皇军的不怪罪,只要你把尿擦干净就大大的好!”
额日巴拉喜出望外,忙说:“谢谢参事官,我一定把石碑擦干净!”说着便脱下袍子,一丝不苟地擦起来。
但是却被岛村三郎拦住了。岛村三郎摇摇头说:“这样的干活是擦不干净的!”
额日巴拉弄不明白,就谨慎地问:“太君,你说得用啥擦?”
岛村三郎说:“用舌头!”
额日巴拉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岛村三郎,不肯用舌头。
岛村三郎用鼻子哼了一声,慢慢举起两只手指,动了动,立刻就蹿上几个日本宪兵,争先恐后地飞起肥硕的黄皮鞋给额日巴拉蒙头盖脸一顿猛踢。
剧痛使额日巴拉突然冷静下来,再这么捱下去说不定会被踢死,不能再硬挺着,他在大沙漠里走驼路,干渴难熬时已经多次喝过自己的尿,如今舔舔又有何妨,况且那尿又是在石头上,而不是在泥土里,于是他决定舔!
黄皮鞋们都暂且退去,额日巴拉半跪在石碑前,用舌头舔着湿漉漉的尿迹。他觉着同样是自己的尿,今天品起来却是这样难闻、刺鼻、刺心、刺他每一根神经!
刚一开始舔,周围的日本宪兵们就哈哈怪笑起来,中国种的伪警察们也随着笑,笑得非常彻底,热情洋溢。在众多的笑声里还夹着一串又尖又响的女人浪叫,额日巴拉用眼角余光一瞥,便看见岛村三郎身边站着一个妖艳的日本女人。浑尼图镇的人们都认得她是岛村三郎的太太。
额日巴拉闭上眼睛,在一片狂笑中舔啊舔,不知不觉就流出眼泪来,直到舔得舌头彻底麻木了,岛村三郎才用刀鞘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弯下腰来煞有介事地检查了良久,然后露出笑容,伸出大拇指连连夸奖:“好好,大大的好,中国人的舌头世界的一流,世界的一流!哈哈……”
这幽默博得了所有日本宪兵以及岛村三郎太太的哈哈大笑,伪警察们也跟着笑得掩嘴喷鼻涕。
一阵狂笑之后,岛村三郎戴上雪白的手套,潇洒地一挥手,所有的日本宪兵和伪警察们都蹿上汽车,风驰电掣地驶出了浑尼图镇头,钻进了茫茫的草原……
此时的额日巴拉似乎变成了一个毫无知觉的石头人,呆呆地站着不动。
惹了大祸的巴根似乎有些歉疚或胆怯,他走到额日巴拉身边,垂下头低声说:“额大哥,你……你打我吧……”
额日巴拉血红的眼睛盯着巴根,很久很久,他终于怒不可遏地大骂一声:“我操你妈!”骂完便扭身走向驼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