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文到了省人民医院急救中心的重症抢救监护室,只见王永丰戴着氧气面罩上了呼吸机,左右两只手臂上打着吊针,一边输血,一边输药物,身上还连接着心脑电监护器,脑部放置着冰袋,仍然处在深度昏迷之中。一位医师告诉梁国文:“病人由于撞击导致颅骨凹陷,颅内血肿,肋骨骨折,折断的肋骨又刺破了肺部,导致大出血和血气胸,送来时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呼吸也没有了,现在生命体象不是很稳定,心脏随时有可能停止跳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我们准备在其生命体象比较稳定以后再对其进行开颅和开胸手术。”
梁国文问医师:“手术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医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大概百分之五十吧,现在还说不好,因为不确定因素比较多,随时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梁国文道:“他是南江市公安局刚任命不久的局长,是南江市打黑除恶第一线的总指挥,南江市的打黑除恶工作需要他,希望你们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活他!”
医师早就认识梁厅长,他对梁厅长道:“请梁厅长放心,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会尽全力的!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使保住了生命,也不能完全排除成为植物人的可能,因为受伤后脑部缺氧的时较长,脑细胞受到了损伤恐怕难以恢复。继续担任公安局长的职务是不太可能了。”
梁国文道:“尽一切努力吧!”
在返回省公安厅的途中,梁国文就开始考虑南江市公安局下一任局长的人选。汪峰肯定不行,不在考虑之列。现任局领导班子成员中比较有潜力的是林国兵,可是他在局领导班子成员的岗位上工作的时间太短,历练不够,决策和应变能力弱,缺乏领导工作经验,不足以应付南江市那样复杂的治安局面和险恶的工作环境。梁国文觉得只有从省厅下派和从其他地市调任两个渠道可供选择了。从其他地市选调不如从省公安厅下派。一是因为省公安厅的干部都在梁国文的眼皮底下,他都了解。而下面各地市公安局的干部,一般只对局长和政委有所了解,其他局领导班子成员如果没有特别拔尖的长项,一般不会有什么深刻的印象。要通过组织考察和地市间的协调工作程序,具体实施起来会增添很多麻烦。二是一般来说地市间调任时,接受调任的地市对外地市来的干部产生排斥心理,给调任的干部增加工作难度。而从省公安厅下派,增加了权威性,加上省公安厅机关的干部与下面各地市公安机关的对口部门经常有业务上的往来,彼此互相了解熟悉一些,有利于到任后人际关系的和谐与公安工作的开展。派谁去呢?梁国文第一个就想到了刚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英模班进修结业归来的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大案处的副处长、年轻的女刑侦专家苏俊华!没有错,就是她!梁国文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认定了她!南江市的斗争形势错综复杂而险恶,杀人害命的恶性暴力大案积压多起,在不长的时间内,两任公安局长莫名其妙地出事,不是因所谓贪腐问题受到审查,就是因为所谓的车祸而几乎丧命。这一个个神秘的谜团后面杀机四伏,没有一位精明强干的公安局长,是很难扭转南江市的局面的!苏俊华到南江市任职的机缘,实际上在王永丰受伤的那一天就注定了。
苏俊华到南江市公安局任职以后,的确没有辜负梁厅长的重托。她一方面通过与广大公安民警及其家属的接触交谈很快了解掌握了南江市公安局的情况和南江市的突出治安问题。
苏俊华以前在省公安厅下到南江市公安局指导侦破重特大案件时,曾经到过刘庆山局长的家里做客拜访,因此与刘庆山的夫人肖瑛彼此都不陌生。她来南江市任职后到刘庆山家中看望肖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一天晚饭后,苏俊华来到了刘庆山的家里。苏俊华把给刘庆山的老母亲买的蜂王浆口服液、核桃粉、鲜荔枝和香蕉放到茶几上问肖瑛:“老人家还好吧?”肖瑛道:“还可以,庆山的事没敢跟她说,哄她说到外地学习去了。这会儿在卫生间洗澡。”见苏俊华到来,肖瑛感动和委屈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她当着苏俊华的面不禁痛哭失声。苏俊华忙劝慰道:“肖大姐,你先不要哭,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讲。白的黑不了,黑的也白不了,真金不怕火来炼,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也听到过很多民警对刘局长这件事情的反映和看法,我也觉得很蹊跷。我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肖瑛这才止住泪水对苏俊华道:“庆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他,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他怎么可能收受别人那么多的钱呢?过年过节时,有些关系密切的民警提着烟酒来拜年,他都坚决不收。有的放下烟酒就走,他就让我以回拜的形式把烟酒送回去,还另外给人家的老人或者小孩买一些水果副食品。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有摆酒请过客。庆山也不和社会上那些富豪大款们交往。他对这些人是持保留态度,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的。”
苏俊华问道:“刘局长的工资存折放在什么地方?”
肖瑛道:“他的工资存折一直都是交给我保管的,由我锁在大衣柜里面的抽屉里,他自己从来都懒得过问的,需要用钱了就向我要。”
苏俊华道:“存折上存入了一笔两百万元的巨款你们两人都不知道吗?”
肖瑛道:“存折由我保管着,谁也没有动过存折,我们怎么会知道存折上增加了一笔巨额存款呢?直到庆山被市纪委和市检察院反贪局带走‘双规’时,他们找我来查看这本存折,存折上也没有这一笔巨额存款呀!当时我还要他们当场写下了证明材料,我这就拿给你看。”肖瑛到卧室大衣柜里拿出了当时市纪委杨处长留给她的证明材料给苏俊华看。
苏俊华看了不禁一惊,这至少说明这一笔巨额存款并不是刘局长夫妇本人存入户头上去的。那么存入这一笔巨额存款的人会是谁呢?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问肖瑛道:“你和刘局长的亲戚和朋友中有谁会给你们资助这么一笔巨额存款吗?”
肖瑛果断地摇摇头道:“我敢保证,我和庆山的亲戚朋友中绝对没有这样的人!且不说没有当富豪大款的亲戚朋友,即便是有,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送给这样一笔巨款,两百万元不是一个小数,人家再有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呀!再说了,即便是亲戚朋友要送给你这样一笔巨款,这该是多么大的人情呀,为什么送钱的人都要瞒着庆山和我,连说都不说一声呢?”
此前,苏俊华去市政法委拜访过政法委书记鲁进勇,两人不知不觉谈到过关于刘庆山的所谓贪腐问题。苏俊华特别问过刘庆山的工资户头上那一笔巨额存款存入的时间和举报信发出的时间,发现竟然是同一天!苏俊华的头脑里马上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存款人是谁?举报人又是谁?举报人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快?又这么准确?举报人与这个存款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苏俊华又在鲁进勇的陪同下去了市纪委,找机要员查看了举报信,很快发现了问题:其中从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反贪局批转南江市纪委和南江市检察院反贪局查处的两封举报信,落款的日期与那一笔巨额存款存入的日期是同一天即6月23日。苏俊华提出要看一看从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反贪局批转下来的举报信的原信封,机要员说我们只保存了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反贪局来函的信封,至于连同举报信一同转来的举报信的信封,当时就扔到废纸篓里了。苏俊华问道:“还能够找到吗?”
鲁进勇有些不解地看着苏俊华,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看那两个信封。
苏俊华也没有解释。
机要员对苏俊华道:“不好说,如果还没有处理,也可能找得到。”机要员随即在废纸篓里翻找起来,好一会儿从废纸篓里找出了两个信封交给苏俊华道:“运气不错,都找到了,就是这两个信封。”
苏俊华有些担心地问机要员:“你能肯定就是这两个信封不会弄错吧?”
机要员翻出收文登记簿上关于登记的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反贪局来函的编号与那两个信封上用打码机打印的编号对照着指给苏俊华看:“苏局长您看,错不了!”
苏俊华注意这两个举报信的信封上盖着的南江市邮政局的邮戳上的日期却是6月20日,比刘庆山的工资存折本上那一笔巨额存款存入的日期6月23日整整提前了三天!苏俊华指给鲁进勇看了南江市邮政局盖的邮戳上的日期,对鲁进勇道:“在那一笔巨额存款存入刘庆山局长的户头的三天前,给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反贪局的举报信就从南江市邮政局寄出了,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鲁进勇听了苏俊华的提示恍然大悟:“陷害,这是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陷害!”
苏俊华道:“写举报信的人自己就是那个存入那一笔巨额存款的人,否则,他怎么会提前三天就准确地知道了三天后会发生的事情呢?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对刘庆山局长进行栽赃陷害。可惜,这个家伙自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没有想到百密一疏,邮政局的邮戳却让他露出了马脚!”
苏俊华对刘庆山的所谓贪腐案件心里有了底,她继续问肖瑛道:“你仔细想一想,刘局长的工资账号除了你们知道外还有什么人知道?”
肖瑛想了想道:“这我还真说不好,别看我保管着庆山的工资存折本,其实你问我的账号,我不看存折本我也回答不上来,有十九位数呢,谁能记得住呀?我敢说庆山自己更说不上来。要说还知道这个账号的就只有工商银行和局里的计财装备办公室的有关人员了。全局公安民警的工资存折本都是由计财装备办公室的有关人员统一到工商银行办理的,而且计财装备办公室应该还有各人账号的存档,因为他们每月都要向工商银行提供全局民警的扣款金额和账号。”
苏俊华又问道:“肖大姐,你能够肯定从你这里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过刘局长的账号吗?”
肖瑛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完全可以肯定庆山的工资存折账号绝对不是从我们家里泄露出去的。另外我还觉得从银行方面泄露出去的可能性不大,银行是要为客户保密的,如果银行泄密给客户造成了损失,银行是要赔偿的!”
苏俊华也有同感,为客户保密,是银行的职责,即使是公安机关因为侦查工作需要查询有关客户的资料,也要层层审批办妥有关法律手续银行才会予以配合。所以从银行这一条渠道泄密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苏俊华觉得从本局的计财装备办公室泄露出去的可能性最大。
苏俊华从肖瑛那里回来以后,对刘庆山的所谓贪腐案件心里更有数了。接着,苏俊华又去了王永丰的家里。王局长家只有他的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带着上小学的孙女在家。苏俊华把给她们一老一少买的营养品和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以后又谈起了家常,安慰了她们好久这才告辞返回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上班以后,苏俊华到了局计财装备办公室,开始与他们扯了一些了解基本情况的话,比如局里的人头包干经费市财政是按什么标准下拨的?全局民警的工资补贴总额是多少,占了包干经费多大的比例,国家负担的医疗费占了多大的比例,全年的经费缺口有多大?以往都是通过一些什么途径解决的?计财装备办公室的有关人员告诉苏俊华,现在局里的经费缺口就很大,王永丰局长的医疗费及两位患癌症民警的医疗费缺口达四十多万元,如果财政局不追加拨款,下个月民警的工资都发不出了。苏俊华当下决定把市财政局长赵国雄请来公安局,向他通报一下局里经费紧张的情况,争取他的支持。最后,苏俊华话题一转问道:“我的工资关系没有转到南江市来,银行无法代扣我的水电卫生费等费用,我该怎么交?”
这时,一位女出纳回答道:“苏局长,你一个人在这里上班,不像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用不了多少钱,局里代交了,你的工作那么忙自己就不要管了!”
苏俊华道:“那不行!局里的单身民警多着呢,难道都没有扣款吗?”
女出纳员道:“那行,我们平时给你代交,半年或一年时间和你结算一次你看如何?”
苏俊华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谢谢你们的关照!”接下来苏俊华又问,“民警们的扣款金额都是你们向银行提供的吗?”
女出纳员道:“对呀,每月初我们将上个月每个民警产生的费用金额报到银行,由银行代为从每个民警的工资账户中扣除。”
苏俊华又问道:“这么说全局民警的工资账号你们这里都有啊?”
女出纳员道:“当然呀,全局民警的工资存折账户都是我们到开户银行统一办理的呀!”
苏俊华点点头道:“啊,我知道了。”苏俊华与女出纳员拉了几句家常后起身告辞,临走吩咐女出纳员下午上班后来她办公室一趟,说还有些具体问题要向她了解。
下午两点半钟,女出纳员准时来到苏俊华的办公室,苏俊华给女出纳员沏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上道:“我请你来,是要向你了解一个具体问题,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我要求答案必须准确。”
女出纳员道:“苏局长,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保证如实回答。”
苏俊华道:“那好,我问你,刘庆山局长的工资存折账号除了你知道外,局里还有其他的人知道吗?”